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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49 比兩小時和八公裡還要遠
不同階層有屬於自己的敘事邏輯。對底層群體而言,“命運”是喜怒無常、混沌難測的暴君。很多人幾代都在穩定地受窮,有人破産、入獄、與人鬥毆負了傷甚至丟了性命,也有人“走了好運”,透過“某些”手段一夜暴富,在貧民區銷聲匿跡。生活在沒有制度保障的底層,最顯著的特質,與其說是“窮困”,不如說是這“不可預測”。無怪乎那裡最盛行白天賺日薪、晚上花精光的生活態度。盡管這種觀念被中産階級貶斥為短視和膚淺。但結合那種生活環境,這也是一種生存的智慧:明天不一定會來,而“當下”是唯一能把握的時刻。
中産階級的人生,則在“理性規劃”的基石上,如攀爬一座精心設計的旋轉階梯,一路螺旋上升到那個“可預期的未來”,臺階的每一步都用三號加粗新羅馬字型,標註著讀書、進學、立業、成家的時間節點,稍遲疑延沓一步,就會被社會時鐘永遠前擺的指標狠狠戳到脊背。
人生短暫,“停滯”就是罪孽。即便在談情說愛之上,阿奎那也不免有一種想要“進步”的沖動。尤其將他自己切身代入海戈的處境:論過去,劣跡斑斑;論未來,前途莫測;論當下,更是無所事事,空擲時光——總有一股進退茫茫的焦慮感,兜頭蓋臉地罩下來。
他捫心自問,絕不能甘心忍受這種命運。推己及人,他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海戈這樣浪費自己的人生呢?
海戈淡淡地說:“所以,我拒絕。”
客廳沙發的空地前散落著各式零件,他正盤腿坐著,頭也不抬地裝卸組裝著一件看不出功能的機械品。
阿奎那坐在他對面,前傾身子,單手托腮,眼底有淡淡的無奈,像個試圖把雷明頓牌打字機賣給美洲叢林部落酋長的推銷員。
他抬眼瞟了眼掛鐘,“行,今天先這樣,早點休息。明天我再來說服你。”
“那我先預告一下,明天我也是這個答複。”
阿奎那正欲起身,聞言又坐了回去,瞪眼看著他:“我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抵觸?”
“我也想不明白,你費這個勁兒幹嘛。”
“我已經和你說過了。上個禮拜,你的前科違法記錄消除申請已經透過,但是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你得開始積攢公益服務時長,最好能取得兩項以上的職業技能認證,這樣就能把整個考核期限縮短到半年以內。等到時長刷滿、透過考核,你就可以擁有純白無暇的履歷。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比如,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勞動局備案登記找工作,再也不會有用工單位會因為前科記錄拒絕你,這多好呀!”
“早幾年或許是吧。不過現在我用不著了。我已經有了能餬口的營生。我巴不得一輩子不上班呢。”
“海戈,難道你不喜歡勞動嗎?你簡直是勞動的楷模。”
“我喜歡為自己勞動。去資本家那兒上班可不叫勞動,那叫當牛做馬。”
“行,你不想去上班也無所謂,這都是之後的事。你先按照日程表把既定動作做了,每週三到五次的基礎課程和社群公益勞動。花不了你多少時間。”
“所以我現在還得去上課?要去學什麼?如何正確使用虛擬語氣嗎?”
“這並不是簡單的掃盲班……涵蓋了就業培訓、心理輔導、法律常識、社會交往技巧等等……你每週撥幾個小時去一趟,不也挺有趣的嗎?”
“我會去的——等我七老八十,牙都掉光了的時候就去。記得給我一對毛線針,我還可以一邊上課一邊織毛衣。”
“……聽著,這沒你想象得那麼枯燥無聊。而且,那些文化知識並不是重點。你可以把它看成這個體制的‘投誠證明’,表示你已經洗心革面、歸順誠服,願意在自己的脖頸上套上項圈,再也不會沖出去咬過路人的屁股了——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說話?”
“有。本來我只是一般不想去,認真聽你說完之後,我現在是十分不想去了。”
阿奎那暴跳如雷,拍案而起,惱道:“你這家夥!怎麼說也不聽!你就那麼想做野生動物嗎?怎麼著,非得在外面遊蕩!就那麼愛吃垃圾?愛喝屋簷上面滴下來的雨水?想和其他野貓打架、被弄得一身傷、被搞大肚子在冰冷的橋洞下面生貓仔?”
海戈頭也不抬,慢悠悠地說:“我也沒有悽慘到要接雨水喝的地步吧。而且我不是剛做的皮埋嗎?再被搞大肚子也不容易了。”
阿奎那額頭上青筋直跳,被氣得火冒三丈:“是我的錯覺?還是你最近確實變得很會而已。”海戈淡淡地說,“你看,我還是個文盲就這麼能頂嘴,要是等我學成歸來,豈不是要把你氣死?還是別學了吧。 ”
阿奎那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手指著他抖了半天,一扭頭氣急敗壞地走了。
阿奎那小發雷霆,生了一晚上悶氣。第二天醒來,對海戈例行冷戰了一整天,海戈則例行對此樂得清閑,毫不在意。
不過他很快發現,阿奎那雖然嘴上不再囉嗦,行動上卻顯然沒有放棄。形形色色的學習班宣傳單、機械維修雜志、普法手冊,被超不經意地散落在餐桌、沙發、臺面上,等著海戈收拾衛生的時候去翻閱。
海戈視而不見,由著它們越疊越高,成為一小簇心照不宣的黴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