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戈·夏克……?”他絕望地看著對面咕噥著翻了個身的同胞兄弟,一邊在心底恨鐵不成鋼地咒罵,一邊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們還以為你——”
“以為我被抓起來了?還是死了?”海戈心不在焉地說,伸手翻著那個複古床頭櫃抽屜。很好的美洲紅木,上個世紀富有才華的手工藝人的心血,幾周不見就被燙出兩個煙疤。櫃子邊緣處還有些可疑的鋸齒狀磨損,這兩只老鼠夜裡打呼的時候把它當成磨牙板了?
“我們以為你——您開啟了新的人生旅程——”瘦雷特結結巴巴地說。他諂媚地看著海戈,“大家都知道‘大湯姆’很看重你,有風傳他最近在拓展新區的業務,所以——”
海戈沒在抽屜裡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他轉過臉看著他,淡淡說道:“如果你真這麼想,就不會那樣對待我的朋友了,對吧?”
還不等瘦雷特開口胡謅,旁邊忽然炸起了一聲暴怒的大喝。瘦雷特那對綠豆般的小眼睛裡綻出了驚喜的光。兄弟倆中肥碩胖大的那個終於清醒過來了。他揉著惺忪醉眼,看清了床邊的海戈,也看清了自己的兄弟像是個挨訓的學齡期幼童一樣縮著脖子坐在旁邊,瞬間什麼都明白過來了。他隨手撿起地上的棒球棍,“咚咚咚”踩著樓板朝海戈怒吼著沖過來。
海戈甚至沒有抬頭去看,就那麼隨意抬起手,一掌牢牢握住了朝自己腦袋上呼嘯而來的棒球棍。
他對瘦雷特繼續說:“你提到了‘大湯姆’,這段時間他有派人找過你嗎——因為我的事?”
瘦雷特驚恐地看著自己憤怒地叫罵嘶吼著、雙臂掙動卻始終搶不回棒球棍的兄弟。他眼裡的驚喜已經蕩然無存,機械地回答道:“當然……當然沒有,我們這樣的小人物,怎麼會勞動大湯姆的大駕——但是我們確實有聽說,芳芳夜總會換了一批人……天啊!”
胖雷特自己踉蹌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大口喘氣,滿臉油汗,通紅的酒糟鼻子熱得好像要冒起煙來。他太沉重、太遲鈍,也宿醉得太厲害了。
海戈轉頭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拽起他的後衣領,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個兩百多磅的肥佬一路提到了窗邊。
兩米乘方的大玻璃窗,空氣清新,視野開闊,對面的電線杆上有漂亮的鳥兒在鳴叫。海戈單手拔掉限位插銷,推開窗戶探出頭看了看。在兩個雷特錯落有致的高亢哀鳴和悶聲嚎叫中,抬手把胖雷特輕輕鬆鬆地丟了出去。
窗外“砰”的一聲鬆垮的巨響,一陣痛苦的哀嚎和呻吟。床邊的瘦雷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好像親眼看到一個十一層大蛋糕傾倒崩塌,嘩啦啦砸落下來,每一層還都是奶油那面朝下。
“下面是個腳踏車棚。”海戈坐回床邊,體貼地說,“別擔心,再搭一個不費什麼事。”
瘦雷特唇上的八字髭須顫抖著,勉強拉扯嘴角,沖他露出一個比悲傷更深的假笑。
“夏克先生,”他哀怨地懇求道,“確實是我們瞎了眼……我向您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涉足這片區域——包括我的親屬——乃至我的子孫——”
“嗯。”海戈望著窗外的天空,“和你的人說清楚,我還好好的呢。”
瘦雷特敏銳地聽出了其中既往不咎的寬容意味,瞬間喜上眉梢,柔軟的身子開始像海帶一樣不著痕跡地遊動,好像馬上就要化成一灘水從門口流走:“我們會向所有人宣傳您的赫赫威名!您的寬宏大量!我們會讓我們的親戚哪怕見到您的朋友也會客客氣氣、退避三舍——”
“等等,”海戈叫住一顆心已經飛速逃竄到三百公裡以外的瘦雷特,“這段時間的營業額呢?拿來我看。”
瘦雷特僵硬了一下,賠笑道:“這地方賺不了什麼錢——”後半句話在對方洞若觀火的沉靜眼神裡啞了火。
他在心底迅速評估了一下,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免受無畏的皮肉之苦。他奴顏婢膝地諂笑道:“勞您暫移尊駕……”
海戈站起身。他抱著手臂,冷眼看著瘦雷特費勁巴拉地推開床,氣喘籲籲地趴在床下地板上,伸出細長的手指煞有介事地左敲右敲了一會兒,掰開一塊平平無奇的木板。
木地板上露出了一個半米見方的黑洞。瘦雷特掙紅了臉鼓足了勁兒,從裡面抱出了一個沉甸甸的保險箱。
海戈蹲下,屈指在保險箱厚實的鐵板上敲了敲。
“好玩意兒。”他贊賞了一句,“這東西至少要好幾千塊吧?”是誰剛才說沒掙到錢來著?
瘦雷特喘著氣,擦著汗,賠著笑,像個羞怯靦腆的剃須水推銷員。他伸手作勢要擰開密碼鎖,卻又有些隱隱肉疼的不捨、糾結和猶豫。雷特兄弟原本是扒手起家。他本來還指望海戈沒想起這茬,好讓他之後有機會偷溜進來再把這個箱子偷走呢。更重要的是,保險箱裡還有些隱秘的信件文書,那些聯絡人同樣也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不死心地伸出一根胡須輕輕試探,想要能否說服海戈別過臉去:“這裡面有些機密條款,不能給人看到——”
海戈客氣地說:“沒關系,我是文盲。”
“……數字也不認得的那種嗎?”
海戈伸出自己的拳頭,禮貌地請他再問一遍。
瘦雷特把視線從那隻毫不費力提起兩百百磅的兇器上面移開,從善如流地開啟了保險櫃,飛速、敏捷、用時不到十秒。天啊,和窗外頭生死不明的親兄弟比起來,他至少能保得自己全須全尾,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上什麼?
海戈盤腿坐下,開始檢視保險箱裡面。在這當口,瘦雷特已經窺準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下了樓梯,跑得好像有二十隻貓在後面追那樣狼狽。
海戈懶得理會他。他一一檢視那些淩亂的鈔票,還有用捆紮裝好的信件、文書和賬目,仔細察看那些信封封口處的極具特徵的油蠟印花。
他沉吟著,把保險櫃裡的東西燙平,塞進自己的工作褲口袋,轉身走下了樓梯。
【作者有話說】
海戈在阿奎那家:洗衣,做飯,艾草
海戈不在阿奎那家:抽煙,喝酒,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