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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28當你不在家時你的貓在做什麼
東塘區的治安巡警比安碧澤區要多得多。而且,絕不是後者那種腆著大肚、兇神惡煞的“條子”,而是一類和藹可親、風度翩翩的市民安全保衛者。
在安碧澤,如果你爛醉如泥、顛三倒四地在路上晃蕩,等待你的只有被巡警毫不容情地拽進警車、直達戒酒所,整夜被拷在冰冷的不鏽鋼馬桶旁邊,伴著隔壁號房的鼾聲和嚎叫,和自己的嘔吐物渡過一個悽慘的晚上。
但是在東塘區或者一些更高檔的名流社群,哪怕你滿嘴酒氣沖天,只要警察認出了你良善的好市民的面容,和你價值不菲的名錶、提包、豪車、西裝外套,那大機率什麼也不會發生,甚至還有體貼的巡警願意開車捎你一程,一路為你保駕護航,把你毫發無傷地送回某一棟配有百坪花園的豪宅裡。
海戈關上阿奎那住房的大門,雙手插在工裝褲口袋裡,順著東塘區的主幹道往坡下走。路上不時有車輛經過,偶有人搖下車窗玻璃,迅速地打量著他。海戈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兒逗留得太久,否則會引起巡警的注意。但他也不能走得太快、太匆忙,這照樣會引起巡警的注意——
歸根到底,像他這樣的人、這樣的衣著打扮,在這樣的街區遊蕩,本身就是一件叫人見怪、叫人警惕的事。
到了坡下,只需再走幾公裡,就能到達安碧澤區。到了這裡,特別是西部的水族聚居區,海戈這樣形貌和衣著便如魚兒入海,一點也不顯得醒目了。
這裡總是陰霾滿天,並不幹淨的路面,間或坐著一兩個酗酒的水手,倚著牆角呼呼大睡。滿臉煙塵的煤炭工人,神情疲憊的小手工業者,目光閃躲的非法移民,或是敞開領口、叼著煙頭的街頭混混。赤腳的報童飛快地跑過,往低矮的紅色平房門前用力投擲報紙或是廣告傳單,引來圍在門口曬太陽的婦女們的謾罵。她們穿著陳舊的襯裙,往往是用舊窗簾改制而成,褪色的圍裙上密密麻麻摞著補丁,一邊聊天,一邊做些針織漿洗的手工活補貼家用,一邊還要分心照料那些哭得滿臉綠鼻涕的吵鬧的幼崽。
海戈走在這群自顧不暇的人群之中,簡直不能引起一點注意。他循著馬路走到39街。這裡遍佈著二三層樓的磚混舊房子。適宜水族生活的潮濕的空氣,把紅色的磚牆腐蝕得灰暗斑駁。因為年久失修,牆皮脫落,有些還爬滿了攀援植物。其中一幢,沿牆放著一塊花裡胡哨的招牌——以便在巡警心血來潮準備來找茬的時候可以隨時收起來——上面寫著“珊瑚礁堡”幾個大字。
這地方的酒館生意全憑口口相傳,並不靠招牌招攬。海戈走過那塊和牆面一樣黯淡的招牌,拽開鐵門上的掛鎖,徑直走了進去。
現在已經是早上十點,但這間酒館仍然像個睡眼惺忪的懶漢,顯然還未把自己從昨夜的狂歡之中洗刷幹淨。滿地酒瓶、濃痰和煙頭,吧臺上杯盤狼籍,一個神情頹喪、又矮又瘦的侍應生在心不在焉地擦著臺面。
聽到門口的聲響,他頭也沒抬,有氣沒力地說:“下午三點才開始營業——”
眼角餘光瞟到了來人的身形,下半截話卡在了喉嚨裡。他幾乎整個人跳起來,把手裡的抹布一扔,沖到了海戈跟前:
“海戈·夏克!”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著他,喃喃道:“真的是你?”
和對方幾乎昏倒在地的激動相比,海戈顯得尤為沉穩。他微微點了點頭,環視四周,問道:“現在還沒開業?斯納克呢?”
侍應生那雙大而微凸的金魚眼立刻泛起一陣水汽。他開始抽抽噎噎地哭起來,用自己那雙髒手又是抹眼淚、又是擤鼻涕,語無倫次地哭訴道:
“他們都說你被抓起來了,甚至還有人說你已經死了——雷特兄弟盤下了這兒,斯納克被趕走了,另外兩個侍應生也走了……只剩下我——要不是因為我還欠著貸款……他們往酒裡攙水,縱容飛車黨在這兒胡鬧,還在私下販賣一些危險的東西……把這兒搞得烏煙瘴氣!——”
海戈耐性地等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權作安慰。等對方失控的情緒稍稍平緩了一些,他踢開地上的酒瓶,走到吧臺坐下。
“給我調杯茴香酒。”他沉靜地說,“然後和我說說,我不在的這些天都發生了什麼。”
侍應生振奮精神,腳步輕快地跑回吧臺,滿面笑容地開始著手調酒。
海戈一語不發,聽著對方委委屈屈、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停。他不動聲色地啜飲苦中帶著回甘的茴香酒。
十分鐘後,面前的酒杯已經見底。海戈問道:“雷特在哪兒?”
侍應生瞟了眼天花板,輕聲說:“這個點他們一般還在二樓睡覺……”
海戈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徑直往二樓走去。他的體重和腳步讓陳舊的木質樓梯簌簌落下細小的粉塵。
可是侍應生渾然不覺,好像淋著一場期盼已久的甘霖。他挺了挺胸膛,哼著愉快的小曲,充滿幹勁地擦起了櫃臺。
二樓一半放著酒桶雜物,另一半鑿了兩間沿街開窗的房間。雷特兄弟正在其中一間房內睡得鼾聲如雷。
海戈沒打算放輕腳步,也根本不需要他放輕腳步,兩位雷特睡得哪怕是一顆呼嘯而來的隕石落在臉上也不會醒。
他抬腿邁過地毯上正仰著頭張著嘴打呼的那一位,坐在了大床邊沿上,沖床上甜夢正酣的可人兒招呼道:“嗨。”
床上睡著的是這對雙胞胎裡瘦削的那位。像大多數瘦子一樣,這位雷特的睡眠質量不是特別好。一睜開惺忪醉眼,就看見一個巍峨大漢正擠在床邊低頭靜靜地看著自己。
瘦雷特立馬爆發出一陣彷彿被捉姦在床的尖銳爆鳴。
地毯上的胖子咕噥一聲,翻了個身。瘦雷特四肢掙紮想要爬起來,海戈善解人意地把他一把提溜起來,讓他像個不斷尖叫的小布偶娃娃一樣輕輕挨在自己身旁。
“你有點吵。”海戈說。
瘦雷特眼看著他寬大粗壯的手掌就要往自己後頸處伸來,好像準備摁掉自己身上那個不存在的靜音鍵。他明智地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