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允嚴萬萬想不到,他和這位被逐出師門的徒弟再次相逢,卻是在這種場面下,自己還如此狼狽,這簡直太讓人難堪了。
謝燁呆滯的注視著他,然後聲音很幹澀的開口道:“師父……”
“你此生當真只有李彧一個徒弟嗎?”
諸允嚴張口結舌。
謝燁死死看著他,彷彿急於從諸允嚴口中得知一個答案。
他方才一人打那麼多人時,那握劍的手都穩如磐石,而此刻卻微微顫抖起來。
裴玄銘無聲的走到他身後,將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以表示沒事,我在你身後呢。
諸允嚴隔了很長時間,直到嘴邊的血水一淌而下,他才緩緩開了口:“是。”
謝燁的心狠狠墜到了谷底,但還是強撐著逼問道:“為什麼?”
“師父,為什麼?你從前不是這般待我的……你不是……”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李彧他明明拋下你走了,他——”
“不要直呼皇子名諱。”
謝燁驀然噤聲,彷彿從沒認識過他一樣。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曾說過,你已經不是我的弟子了。”諸允嚴淡聲道:“你以為,救我一次就能改變既定的事實嗎?”
諸允嚴身上的綁繩已經被裴玄銘剛才順手斬斷了,他一面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一面朝裴玄銘點頭:“多謝小裴公子。”
裴玄銘冷著臉不理會。
謝燁猛然抬起劍,又狠又重用劍身打在諸允嚴的肩膀上,強迫他坐回地面上。
“如今從龍之功已成泡影,諸允嚴,我再問你一遍,你此生當真只有李彧一個徒弟嗎?”
諸允嚴被他用劍指著直呼其名,被弟子冒犯的怒氣和恥辱感最終還是壓過了他心裡那一線對於謝燁的愧疚。
“是!”諸允嚴斬釘截鐵。
“有本事謝大俠就一劍捅死我。”諸允嚴自知這個徒弟如今武功已遠在自己之上,再怎麼反抗也是無用,但寧可死前受盡屈辱,他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把胸中的一口惡氣發洩出來。
“我是錯信了李彧又怎麼樣,從龍之功成為一場夢幻泡影又怎麼樣?這些與你何幹?”諸允嚴字字戳心的問他。
“你看,你如今還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坐實著我對你的看法,頑劣不堪,暴力壓人,逼著你曾經的師父向你認錯,就為了證明你不比李彧差——”
“住口!”謝燁呲目欲裂,要不是裴玄銘攔著,他真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撕碎了諸允嚴。
諸允嚴深吸一口氣,說完了後半句話:“拋開武功,論品德,才學,你哪裡比得上我如今徒弟?”
武林之人不比武功比什麼?
裴玄銘在心裡奇道,心說這師父是不是方才那幾鞭子把腦子給抽壞了。
謝燁在原地靜默的立了一會兒,半晌笑了起來,那笑容混雜著悽涼和仇恨,還有一絲絕望的不甘,但是很快都被他壓下去了。
他起身從旁邊拎起昏迷士兵的長槍,面無表情的走到諸允嚴面前,微微揚起了手。
裴玄銘這次沒攔他。
“噗呲——”一聲,長槍貫穿入諸允嚴的右肩膀,痛的他臉色大變,大口大口的臥在地上喘息。
“師父,我不殺你。”謝燁低頭看著他道。
“只是你最好祈禱,自己的血在這群士兵醒過來之前就流幹,這樣你能走的舒服些,若是他們醒過來時你還沒死,那他們會怎麼處置你,就看天意了。”
諸允嚴的眼睛裡終於流露出一絲恐懼:“你敢!”
謝燁的目光仍然定在他的身上,然後他掀起衣袍,雙膝跪地,朝諸允嚴俯身磕了個頭:“弟子跪謝諸大俠多年養育栽培之恩,你我二人的恩怨緣分,到此就為止罷。”
他扶著裴玄銘的手臂起身,腳步有點虛軟,裴玄銘嘆了口氣,俯身將他背在了背上。
“好了,我們走。”
兩人再沒回頭看諸允嚴一眼。
裴玄銘按照謝燁的指示,來到屋內的密道門口,從地道中徑直出府。
臨快到地道盡頭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院中二皇子手下士兵和將領們從地上爬起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