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允嚴怕是活不過今夜了。
謝燁始終伏在他的肩頭,一聲不吭,裴玄銘揹著他穿行在溫府外圍隱蔽的小樹林裡,如今溫府附近已經被圍得密密麻麻,這裡勉強可以在追兵的視線裡藏身。
裴玄銘聽他許久沒有響動,不由得擔心的側過頭,輕聲問了句:“謝燁,你還好吧?”
謝燁聽到這關切的一聲,猶如抱住救命稻草般驀然抱緊了他的肩膀,一瞬間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
“謝燁,謝燁醒醒,你怎麼了?”
耳畔傳來裴玄銘很朦朧的聲音,謝燁在睡夢中將淚水淌了滿臉,卻始終醒不來。
裴玄銘將手在他臉頰上擦了擦,摸了一手的淚水,將他臉頰旁的狼皮毯子都浸濕了。
裴玄銘蹙起眉,翻身上床將他抱到膝蓋上,強迫謝燁從夢魘中清醒過來。
他淚水斑駁,瑟縮著被裴玄銘摟著,神情仍然維持著噩夢初醒的茫然無措。
“夢見什麼了,這麼難過?”裴玄銘低聲問他,帳中爐火融融,映在謝燁容色冰白的半張側臉上,顯得分外脆弱無助。
“你不是剿匪去了嗎?”謝燁疲倦的反問道。
“剿完回來了,連俘虜和財物都清點好了。”裴玄銘笑道:“已經一天一夜過去了,你竟一次都沒醒過。”
謝燁對他駐守邊關時的工作內容不感興趣,於是簡單的“嗯”了一聲,從他的臂彎間掙脫開來,含混道:“我再躺一會兒,你先出去……”
裴玄銘:“……”
這到底是誰的營帳?
他本來就重傷之後精力不濟,加上他還因為裴玄銘一言不合將他關進俘虜營裡的事情跟他生氣,於是懶得過問太多,迷迷瞪瞪又睡過去了。
昏沉中有人從帳外掀簾而入。
“將軍,這是從匪寨救出來的那位老神醫,讓他進來給你帶回來那位……看看?”王玉書明顯不知道怎麼稱呼謝燁,只好遲疑的含混過去。
事實上他現在連裴玄銘帶回來那人的正臉都沒見過,只聽軍中傳聞說將軍白天照常練兵,只是夜裡鑽進營帳就不出來了,活像是被勾走了魂。
裴玄銘略一點頭:“進來吧。”
王玉書便領著身後的老神醫進帳來了。
裴玄銘輕手輕腳的將謝燁從床上扶起來,用被子覆蓋住大半身形,讓謝燁靠在自己身上,將一隻蒼白無力的手腕伸了出去。
老神醫神情謙卑,身上還有些從戰場上帶下來的塵土,他見病人遞過來的那手腕淨秀如玉,白皙的能看清其中的青色血管,猶如薄紙一般。
老神醫不由得神情凝重起來,這膚色可不只是天生膚白那麼簡單啊。
他撫著謝燁的手腕凝神感受半晌,然後便朝裴玄銘示意了一下。
裴玄銘意會,再次小心翼翼的將謝燁從懷裡放下去,讓他繼續睡著,自己跟著老神醫到帳外去了。
“將軍,這位公子脈象虛弱,看著不像是尋常習武所受的傷,倒像是……”
裴玄銘的心懸起來了,他忍不住催促一句:“先生說就是了。”
“倒像是被人從裡到外徹底將經脈震碎了,數十年內功盡毀的模樣,你沒發現他受傷比尋常習武者恢複起來要慢的多嗎?”
裴玄銘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拳心。
“這人吃了不少苦,他沒有內力護體,加上身體虛弱,連日奔波,若老夫猜的沒錯,前些日子應該還有反複高燒不退的症狀。”
裴玄銘用盡了畢生之力,才讓自己從嗓子裡擠出一個“是”字。
老神醫嘆了口氣:“那就沒錯啦。”
“此人的身體已經趨近於燈枯油盡了,不剩多少天可以活了,還有什麼未盡的心願,就盡量滿足他罷。”
“每個人都有命數將近的這一天,將軍不可強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