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沒想過隱瞞,哪怕今天蔣師弟這麼問了,他也會說——“就這兩天,會讓他知道的。”
可他明白,只要沒說出口,再多的解釋只會顯得蒼白。
陶跡起身,走到何流身邊,抬眼看著他。
看他從未有過的茫然表情,看他泛紅的眼睛,也看他看著自己的目光。
“何流。”陶跡說,“結果出來是五天前,就是報告上寫的時間。”
“當時我在同海到慶寧的高鐵上,高鐵上網速慢,我是下了高鐵才看清的。一回來,我就去醫院開了兩個會,到家半夜一點多,你還在醫院值夜班,我記得那時你正在搶救病人,所以我沒告訴你。”
“後面你忙著評職稱的收尾工作,在醫院住了三天,我也很忙,我們倆見面的時間只有中午吃飯,連回對方訊息都是很久之後。”他扯了扯唇,有些無奈,“這是我們的職業特點,我們都沒辦法,但時間的確太緊張了,我沒辦法這樣說出口。”
何流皺著眉,眼角還是紅得厲害,就這麼深深地看著他,似乎要把他看到骨子裡。
“何流,我一如既往地愛你,也從沒有不信任你。”陶跡接著說,“但我只是個普通人,我需要一些時間,讓我把那些害怕,那些迷茫,還有亂七八糟的擔心和焦慮收一收,讓我自己先接受這件事,對不對?”
“我承認,在同海做檢查是我不對,可能讓你産生了我不愛你的錯覺。”他用力閉了下眼睛,努力把那股酸澀憋回去,但是效果甚微,“但我本意並非如此,我是真的不敢在慶寧做,我怕……”
他沒法再往下說了,眼淚已經湧了出來。
何流伸手把他抱進自己的懷裡,抱得很緊很緊,甚至有些勒人。
“我不能在那個時候讓你知道。”陶跡把臉埋在他肩頸,啞著嗓子說,“你是我們科室最年輕的副主任醫師,那是多重的分量,我不能,我怎麼可能……”
“什麼最年輕,什麼副主任醫師。”何流打斷他,“都是虛名,一點也不重要。”
“怎麼會是虛名。”陶跡幾乎要發不出聲音,“我都說了你特別好,也要讓別人也知道,你是一個很厲害的醫生,你從來都不是失敗的。”
“別說了。”何流抱著他,左手輕輕撫著他的後頸,一下一下。
陶跡抹了把臉,從他懷裡退出來:“我先去洗漱。”
何流沒挽留,應了聲“好”,然後清了清喉嚨,問:“想吃什麼,我去做。”
“簡單做點吧。”陶跡說,“吃完我想出去走走。”
“想去哪兒?”
陶跡抿了抿嘴,說:“常感寺。”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轉了好幾天,從確診之後,就一直存在。
當真正遇上了人力不可為的事情,所謂的神明,會成為一種精神寄託。
曾經有段時間,陶跡也被玄學吸引過。
然而從醫多年,生命的重量讓他堅定了唯物,理智告訴他,這些都是假的。
可現如今,除了盡人事聽天命,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麼他陶跡救死扶傷這些年,攢下的這些因,是不是能真的換得果?
陶跡拿著寺廟裡的許願卡,發呆了好一會兒。
何流在旁邊動筆極快,寫好後折上卡片,偏頭看過來:“沒想好寫什麼?”
陶跡搖搖頭,用手遮著寫下一行字,和何流的卡片一起,掛上樹梢。
微風吹過,卡片翻轉,他看著何流的那張卡片上,只有簡單的兩個字——“陶跡”。
這人真的是……
陶跡垂眸苦笑了下。
何流把筆放回口袋,詢問道:“拿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