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我說出來。”
“你要生氣、要打我、要罵我都可以。我認。”
“我已經準備好了。”
他是真的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失去、愧疚、被恨。
可他沒有準備好被原諒。
因為在他所有排演過的劇本裡,沒有一場是結局溫和的。
空氣像被浸濕的棉絮,悶沉,膨脹。
褚行昭說完那句話後,喬燃沒有立刻回應。
她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擊中,又像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與情緒。
她垂下眼,看著腳邊地毯上交錯的輪椅痕,心跳突然變得不規律地急促。
她不是沒懷疑過。
她怎麼可能沒懷疑過?
他總是太小心,太精準,動作失衡得剛剛好,不露痕跡;他身體的肌肉線條雖削,卻仍保有某種收縮力;他在某些情境中——比如夜裡大汗淋漓後翻身的瞬間,那個反應實在不像是一個“完全癱瘓者”。
她懷疑過他能動。
也懷疑過他藏著什麼。
可她始終沒有往“他是裝癱”這個方向深想。
不敢。
不是因為她不敢面對自己被騙的事實,而是——
如果他真的沒有癱,那他這些年做的那些事就不是“生理必須”,而是他主動選擇的自我毀滅。
是他自願吃藥壓制排洩反射、自願灌腸、自願讓自己失禁、自願用輪椅磨爛面板、自願每天在她面前“摔倒”一次又一次……
她當時怎麼能想?
她想了會瘋。
+
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那個還裹著浴袍的身體正努力地坐直——坐得不像一個病人,更像一個候審犯。
他眼睛發紅,嗓子緊繃,像是已經為最壞的結果備好了所有心理防線。
可他沒有閃躲,沒有否認。
他就坐在那裡,脊背微塌,手指捏緊膝頭,像一個終於肯面對命運的演員,在謝幕前剖開自己的胸膛。
喬燃想開口,說些什麼。
她甚至已經吸了口氣。
但喉嚨發緊,像堵了一團什麼情緒,既不是怒火,也不是怨恨。
是……難以言說的心疼。
她記得他曾在半夜忽然嘔吐、虛脫,喃喃說“我沒事”,但臉色白得像要死去。
她記得他摔倒在床邊,半邊身體裹著尿液,眼神卻一動不動,只是輕輕地說:“別怕,我習慣了。”
她記得他在自己面前極力掩飾失禁後抽搐的樣子,牙關緊咬,汗水與羞恥混在一起。
她以為那是病態,是他身不由己的反應。
可現在她知道,那不是病,那是一場系統化的、極度殘忍的自我毀滅工程。
不是別人強加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