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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定康八年,五月初五,端陽佳節。
午睡後,周霽梳洗整理好衣裝,還沒推開窗,便已聽見了外頭喜氣洋洋的樂聲,晚上才開始的宴席,一早便開始熱鬧起來,外頭長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今日佳節,原本就是個人人都高興的好日子。
只是這份由著熱鬧蔓延出的喜氣沒能在周霽這兒揣熱多久,他剛往庭院外頭走了兩步,就瞧見個黑黢黢的人跟討命似的站在自己的院門前頭,刀被他抱在懷裡,人還在兀自出著神。周遭穿著鮮妍漂亮的侍女們從他身側走過,先是看臉,再是看他身格格不入的黑衣裳,嘖嘆著又離開。
偶爾有一兩句言語飄進周霽耳朵裡,黑黢黢的背影卻仍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杵在原地。他撇撇嘴,也不上前去,只是攔了個方才從步襲身邊走過來的小丫鬟,沖她耳語幾句,然後轉身向著另一道門出了院子去。
“步大人。”
步襲睜開眼睛,一夜沒睡,腦子實在有些拐不過彎來,他有些發懵地看著身邊怯生生的小姑娘,欲言又止兩下,終於想起問人家何事。
“我們公子讓我帶您去換身衣服,他說今日端陽佳節,府上有貴客,還是不要穿得這樣.....額.......深沉。”
“他說的應當是晦氣吧。”
步襲哼笑一聲,見那姑娘臉色一下子變得難堪,也沒再說什麼,只叫她領著往偏房去。進了屋子,外頭的人影幾下便跑遠,他看一眼安靜的屋內,又往裡屋去,還沒走近便瞧見了裡頭架子上掛著的那套紅豔豔的衣衫。
紅的布料,貼金的刺繡,華貴的織金即使隔著遮擋,也能看清光澤模樣。步襲的腳步在最後一扇屏風後止住,藉著那片朦朧隱約的遮擋望著那團豔色,平直的木架支出一身人形,風吹動衣擺衣袖,魂骨順著了無生息的衣料生長,明明是相隔千裡的異鄉,步襲卻在那片偶然落入的日光下看見了熟悉的身姿。
原來都已經過去那樣久了,如今回想起來,步襲甚至已經有些記不清那時候他們都說了些什麼,繞過甄欺腰間的那雙手落出幹淨利落的繩結環扣,他抽刀動手,生平第一次在他面前出手。被他藏在袖口,珍視良久的兩把小刃在入獄那日齊齊被繳,而那柄彎刀更是被當做了證供被看護起來,而後再不知去處。
窗外飄進遠處廊下女孩們打玩鬧戲弄的笑聲,飄搖又悠遠,步襲好不容易從那些殘缺泛黃的記憶中出走,他又看一眼那衣裳,轉身就要走,一拉開門,周霽卻帶著幾個侍女好端端堵在門口,看他出現毫不意外,沖他自得一笑。
“步都尉這一年到頭可真是節儉,連過節都不穿件紅的給大家開開眼。年紀輕輕,何苦成日穿得跟個老樹林裡飛出來的黑烏鴉?白白斷送多少送上門來的姻緣.....”
周霽又滔滔不絕起來,一邊說一邊伸手出來抵住他肩頭,將人不輕不重往屋裡一推,不由分說關上了門。東西魚貫送入,侍女們又離開,屋子裡兩人沉默對視,各懷心事。
這段帶著對峙意味的堅持在步襲的退步下告終,他率先偏開頭去向裡屋邁進,卸下一身配飾,再出來時候,紅衣上身,他重新配好腰環配帶,長刀側身而束,武將搖身一變成了文臣。
“日落了。”
紅衣少年站在門前,偏頭看著窗杦下那一抹變得越來越濃鬱的色澤,原本清脆活潑的鳥鳴被拉長,步襲的聲音變得輕緩,害怕驚擾眼前這難得的靜謐,索性與殘陽一道融入蕭瑟。
碗碟碰撞,馬蹄踩踏,宮鈴晃響,後廚的顛鍋炒菜聲不知不覺在耳邊那些簇擁在一起的動靜中消失,踢踢踏踏的動靜由遠及近,就快要靠近在府門前。千絲萬縷的響動鑽進耳朵,變成鈎子,於萬千裡選中極為細小的那一束,再沿著風煙捆綁纏繞進步襲的血脈,輕輕一扯,渾身都顫。
“長公子,甄家的車馬到了。”
“知道了。”
周霽站起身來,順手撿起桌上那條與衣裳配好的發帶,他瞥一眼步襲空空的發髻,將東西揚進他懷裡,旋即往外頭去。
“若是決定好了,便在開席前來正殿。”
關上門,那串紛紛雜雜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手裡的發帶垂掛半空,豔色與地上那片馥郁殘陽邊沿相接,兩個原該毫無幹系的東西就這樣有了牽連,還如此相配,步襲低頭看著眼前的光景,什麼勇氣,什麼執著,又是什麼在意,他全都不知道了。
步襲已經記不得,他有意無意的選擇退卻過多少次,躲在哥哥身後看甄欺一劍了結了他們兄弟倆共濟的痛苦,躲在甄欺身後目睹步越的死,殺了人,犯了罪,他躲在牢裡,被甄欺送進安排好的銜環裡,送來千裡之外的長郢,逃離西江那片是非之地,將他與自己在那裡生活過的前半生全部摒棄。
此刻,步襲覺得,自己不該繼續這樣躲下去。
於是他推門出去,從安靜的後庭邁開過好幾道設下的院門,正殿裡歌舞絲竹樂聲動人,觥籌交錯正值熱鬧時分,那一瞬間的頭腦發熱將期待緊張與惆悵哀傷全都融為一體,步襲將彎刀長柄在手裡握緊,燦如白晝的燈火就在一牆之後,只消推開那扇虛虛掩上的大門,後院前廳,就徹底沒了阻攔。
只是步襲從未想過,他與甄欺的再見竟如此這般突然。翠青色人影長身玉立,靜站在錦鯉池拱橋上頭,手中白玉做的盞在月色下顯得溫潤,為這幕平添幾分違和於夏季的沁寒。
衣角,發絲,還有腰間精心裝點過的佩環,看不清面容的時候,那人身上的每一處都不自覺在步襲眼中放大,露在外頭的一小節腕骨消瘦到骨節突起,步襲想,難不成甄家近兩年蕭瑟至此,連帶著堂堂家主也要跟著一起受苦受累?
步襲駐足於暗處,隔著半個院落,隱匿在廊下半幅垂簾之後靜靜的看他。月色下的人只自顧自的喂著魚,好似與前頭那一片燈火輝煌的熱鬧毫無幹系,半幅長發披落肩頭,藉著閃過一瞬的光澤,步襲眼尖的瞧見,那是自己也曾親手為他簪上過的那枚玉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