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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步襲於禪房中醒來時,隱約聽見外頭的院子裡似乎有些動靜。他爬起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經徹底亮透了,徹底亮透了的天,往常早該絡繹不絕的寺院裡,卻還只有那一點點幾不可聞的動靜。
於是他披上衣服推門出去,站在假山魚池邊的人聽見聲響,卻也沒回頭,只是抱著個裝著魚食的小蠱慢悠悠地往裡頭拋灑,直到步襲走到他背後的石桌落座。
周霽轉身,沖他燦燦一笑,說了聲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步襲上下打量他一圈:“活得挺好。”
“誒,一張嘴就是這樣難聽的話,佛門聖地,也不嫌晦氣。”
“死過一次的人了,有什麼好怕的。”
衣角垂在地上,暈出一片明顯的汙漬,周霽瞥過一眼,卻也不心疼,繞著院子走了一圈,又推開禪房木門,站在門前探頭探腦看了一圈,屋子裡整潔幹淨得不像樣,住在這兒的人似乎沒什麼牽掛,更沒什麼留戀,長住像暫居,離開也只是抬步而去。禪房裡頭散發著點潮濕的氣味,周霽不動聲色看了眼被雨水泡脫了皮的牆角根,轉身回到桌前,接過他遞到面前的茶水,捧著把玩起來。
“甄謀同你說過了吧?上官兄弟一行人途徑此地,對你而言,或許是個得償夙願的好機會。”
“知道,”步襲點了點頭:“他要幫我牽線搭橋做這個好人,只是我還沒答應。”
“我瞧著你也不像是那麼有原則底線的人。”周霽笑他,又試探著側眼去看步襲神情:“你害怕了?”
被說中心事,步襲只得沉默。他孤注一擲,最後的希望全都寄託於那些民間志怪傳言裡,能通生死的志士,連線陰陽的魂器,以血為餌的陣法,他最不相信的東西,如今卻成了最後能給他希望的救命稻草。離去的人只顧著撒手人寰,留下身後一片狼藉。比起害怕,步襲只是一如既往的感到茫然,感到無措,他想,甄欺這人總是這樣,一碰見他,自己就會變得身不由己起來,人在跟前的時候是,人變成一捧灰了,還是。
“........害不害怕的,總得有辦法以後再說。”
步襲輕聲回他,挺直了背坐起身來,目光越過後院的高牆,隨著那些青煙一起升到外頭去。他忽而想起甄謀來時的那架馬車,也不打算拐彎抹角,扭頭就問周霽:“甄謀回不去朝廷了?”
“連你也看出來了,看來他做得的確太決絕。”
新舊朝更替,少不了一番改朝換代,新官上任的那三把火尚且要燒出個名堂來,更別提管著一整個國家疆土的帝王。張祁同張嶺爭搶這麼些年,最後也不過稱作險勝,對於他,周霽同步襲一早也看得清楚,只是甄家這兩兄弟,從來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拋下一切不回頭的人,他前頭就有一個,”周霽搖搖頭,似乎有些感慨:“甄家這兩個,不同出一脈,反倒比別人家親生的更肖像。見過了後果,卻還是不肯放手,如今的結局對甄謀來說,已然是那位手下留情的結果了。”
“甄欺已經.....”步襲喉頭一哽,生硬的避開了那兩個字眼,偏頭過去看他:“如今甄謀要這個位置,要這些爵位榮光,還有什麼意義?”
周霽聞言一愣,很快又笑了起來。他指著步襲說蠢,這世上哪有人愛財愛錢愛虛名頭銜,真的只是為了同他人一較高下的?
“人活一世,還是為了自己更多,追根溯源,大家都自私。”
“摒棄這些不談,他如今夫妻相伴,兒女繞膝,見過了轉瞬即變的爭鬥局勢,早該明白了,只有錢才是真的。或許他也怕,哪天他再不能全身而退時,還能留下這些保他們一世安穩。”
“也不只是他,人都這樣,有了牽掛之時,就總是覺得不夠好,不滿足,不停歇。”
周霽說了一通,停住時順手端起方才自己嫌棄的茶水抿過一口。抬起的袖口擋住一半視線,步襲剩在他眼裡的半張臉唯有雙眼睛能看出些神情,他呆呆的看著前頭,落了空的那隻手正茫然的在胸前摸索著,直至停在某處,然後靜靜停在那裡,也貼在那裡。
溫熱的玉牌隔著衣料,將精細的紋路印在他掌心。兩年,日夜不休,步襲數不清自己細細撫摸過這塊玉多少次,每一條線條的走向,就算他閉上眼睛,也能夠分毫不差地重現在腦海裡,燙進心裡。這是隻代表著甄欺的一樣東西,見它如見人,故人接二連三的來,步襲避無可避,又因著腦海裡最想的那一個,又惹起好多好多毫無來由的思緒。
“玉令拿在手裡的感覺如何?”周霽看破不說破,一撩頭發,將茶盞擱回原處:“真是沒想到,他最後竟然會把它留在你手裡。”
“......他那時已然病重,清醒的時候不多,也許是忘了。”
“忘了?”
步襲一愣,抬頭起來時恰巧同周霽對視,對面的人很快大笑起來,頗有些嘲笑的意味。
“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忘?”
“說到底,你不過是想聽他自己說。別人,連同你自己的想法在你看來,都抵不過他一句清清白白的話罷了。”
那之後,周霽還說了許多,但步襲全都沒記住,也沒認真再聽過一句。一句留下,一句牽掛,他心裡執著的想要聽見的那句“清清白白的話”於很多次恍然中再次動搖起來,惹是生非了一輩子的玉令在他這裡成了塊平平無奇的裝飾,他握在手裡,白色的玉石,翠色的掛穗,搖晃幾下,清脆生響,那個像片翠竹葉似的身影總在眼前,時而沖他笑,時而又滿臉慍色,作勢要罵他,最後卻在他伸出手去想接下那一巴掌時一下子天翻地覆,成了那副枯竭衰敗的模樣,兩道鐵鏈刺穿的肩膀淌著淋漓的血,步襲又跟著他一起搖搖欲墜,所有的一切都隨著那雙越來越暗的眼睛在眼前消失,再睜開眼時,步襲靜靜的看著破敗積灰的屋頂,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濕痕,再一聲不吭地端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推門出去,迎接這於他而言可有可無的新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