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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定康五年，大寒。
步襲起了個早，在箱子裡翻翻找找，終於找到了幾年前甄欺送給他的那身衣裳。儲存得當，上頭的顏色還鮮亮著。他一踏進雪裡，布料裡摻雜的金線便被四面八方聚集起來的雪光映出光澤，尤其好看。
又是一夜風雪，連屋簷也覺得疲乏了，抵擋不住地落下許多飄白進了迴廊裡。腰間長刀支在披風外，步襲低頭一看，伸手去握住柄端，踏雪走向甄欺的主屋。
他原以為他還睡著，還沒靠近那回廊，便遠遠瞧見了在門口候著的春意冬雨。
“他起了？”步襲看一眼房門：“什麼時候過來的？”
“就方才，我們剛起，路過院中，便恰好被長公子瞧見，他叫我們去側門候著，今日東西來得早，領了就帶回來給他。”
“嗯，知道了。”
步襲點點頭，轉身便推門進去。身後兩人慾言又止，最後也只是看著他關上門。春意冬雨對視一眼，放輕了腳挪到窗下去，蹲在縫隙處偷聽起裡頭的動靜來。
“今日怎的起這麼.....”
撩開垂簾，步襲在梳妝鏡前找到了人。甄欺身上穿著身從未見過的新衣裳，他聞聲微微側臉過來，手裡還攥著半截畫眉用的螺黛，上下掃過一眼步襲的衣服，很快便重新面朝回鏡子，湊在跟前一筆一筆慢條斯理勾勒起眉尾。
“衣服不錯，是前些年那身吧？”
“嗯，你還記得。”
他走到他身側盤腿坐下，腦袋靠在桌腿上，仰起頭看他描眉。
“今日的信送來了嗎？他們怎麼說？”
“醜時一刻，安排好的人會從東側門進來。”
描完一側，甄欺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又換了一邊繼續畫：“雖說是做戲，但做戲做全套，等人沖進來的時候，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不是個那麼好心的人，刀劍無眼，殺的時候，下手不用猶豫。”
步襲沒答，眼神追著他畫眉的手一眨不眨地看得認真，落了空閑的手無處可去，便抓著垂落在地的甄欺的裙擺左右繞著玩。甄欺見他不回話，低頭看一眼自己被抓來抓去的衣服，有些不悅地冷他一眼，問他聽沒聽清。
“知道了。”
“看你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若是真的被砍了傷了，那種時候，誰能保得了你。”
“你不會嗎？”
“我？”
甄欺被他理所應當的口氣折服，覺得這話實在荒謬，笑出聲時將手挪開幾分，藏在衣擺裡的腳往旁邊一踹，不偏不倚踩上步襲支到自己腳邊的膝頭。
“你覺得我會救你？”甄欺不明白他的篤定從何而來：“就算要救，我也必先自保。”
“嗯。”
步襲滿不在意地放開他的裙邊，伸手去握住他踩住自己的腳踝往旁邊挪開。他站起身來，角度姿態一下子對變了過來，窗前日光被他不由分說擋住大半，甄欺抬眸看他，步襲撐在桌面上，嘴裡說的，眼裡瞧的，都是自己。
“這些事，你不必擔心。”
“反正不論如何，我總會死在你前面。”
“.......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肆無忌憚地張口胡說，我看天上那些管因果輪回的神仙都快要盤算不過來了。”
甄欺無言以對，見他靠在桌邊，便往另一側挪了挪身子，為兩人之間騰出一片寬敞些的空。他重新抬起手來看向銅鏡，鏡子裡空餘的另一側很快多出半張探頭探腦出現的臉，見他不動，便試探著多起來，步襲向著他越湊越近，直到他快要將他活動手肘的空間全都霸佔去，甄欺忍無可忍停下來，向著他胸口送去一記不輕的肘擊。捱了他一下，步襲卻仍是一副好奇的模樣，一手捂著胸口，一手還停在桌上，不依不饒地盯著他手裡的東西打量。
“......你今年十八，不是八歲，見到個沒見過的東西不必做出這副討打的樣子來刻意引我開口。”
“所以，這是什麼？”步襲伸出手來，撚住那斛昂貴的青黛頂端輕揉兩下，在指尖留下兩片黑影：“........碳粉？”
“...........說了你也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