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有關的往事，不問我，倒跑去問個小丫頭。”
“出言駁斥，逼我就範時，倒不見你這幾分委婉。”
站在身側的少年默不作聲，任由他隨便指摘諷刺，甄欺從他那裡討不到趣，針鋒相對的契機少了一頭，自說自話也覺得沒意思。他瞥他一眼，扭身往旁邊一側，一盞空碟從他面前往旁邊座位推過去，無需多言，步襲便已經撩開衣袍在那兒入了座。
“你來找我，是有事？”
這一副口氣聽得甄欺有種自己被他壓了一頭的感覺，心裡隱隱不爽起來。他不打算忍著，往桌下看一眼，就著步襲腳踝往上輕踹了一腳。被踢的人手上動作一抖，往下掉的酥餅被他用另個手迅速接住，他面不改色咬一口餡兒料，豆沙的甜味一下子在嘴裡散開，步襲勾起唇角看甄欺，改口來恭恭敬敬叫了聲長公子。
“有求於人還這副口氣。”甄欺眼珠子一滾，擺起架子來：“看來我還得好好考慮考慮你的事。”
“你願意教我？”
步襲喜出望外，一下從桌前站起，動作連帶著滿桌子碗筷盤碟都跟著一起震了震，叮叮當當響起來一陣。甄欺平白無故又被他嚇一跳，對他尚存著的那點教養期許徹底沒了。他無奈，頗感頭痛地扶額，手卻被步襲一下拉住，腦袋往下一栽，水靈靈撲了個空。
“你能不能靜下心來，好好將一句話聽完？”
“可以，”步襲將他的手死死攥緊在手心，一副怕他反悔逃跑的模樣：“我聽你說。”
“......別的都可以不談，但唯獨有幾個要緊條件。”
步襲先是一愣，握住他的手在聞言後緩緩卸力，就要松開。他理所應當認為甄欺是想要繼續將昨晚那個不了了之的問題落到實處，步越走了，他的生命裡陡然空出好大一塊難以填補的缺處，有人陪伴的日子過久了，甄欺便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坦然的接受無人陪伴的寂寥長夜，覺得孤單時，他便會更加思念那縷求之不得的殘念。痛到深處，他需要一個可供傾訴宣洩的缺口，很顯然的，步襲知道，他將自己當做了最合適的那塊材料。
自己對於他，是哥哥的替代。他不願做這個替代，卻想留在他身邊。步襲頭一次感受到糾結和掙紮的滋味，心裡頭反複盤算著，這個決斷究竟是倒向自己，還是倒向甄欺。
“說了叫你好好聽。”
就快要抽出的手卻被那人反握住，甄欺用力捏了捏他手心，步襲低頭看去，染紅的指甲在自己指間輕輕劃過，很快便離開了。
“抬頭，看我。”
甄欺肘靠桌臺，沖他勾勾手指，直至那雙眼睛纏繞著他的手一路飄搖，終於是同自己正面對上。
“第一則，從此不要再將自己與你哥哥做比。你是你，他是他，做好你自己，別去強求別的。”
“.....嗯。”
“第二則，改掉你狂妄無禮的脾性，我已不求你知禮守矩，但至少要收斂好你那些刺頭，往後若是我教你什麼，一時片刻學不會，也不要同我糾纏。”
“嗯。”步襲眼裡終於亮起點神采：“知道。”
“最後一則........”
帷幕搖曳，鈴聲輕響，甄欺站起身來，身上裝飾用的釵鬟首飾隨著他的動作響個不停。清脆的聲音被窗沿裡鑽進來的風一吹，暖意融融的屋子裡兀自多出一分透徹人心的寒意，順著桌面上那縷蒸騰起來的甜香熱氣鑽進步襲身體裡，蔓延擴散，最後剩下一味泛著清苦的味道的藥氣留存心間。
“你我之間，永不交心。”
“若真有那山窮水盡之日，橋歸橋，路歸路，從此不再見。”
站在身前的人向他伸出手，步襲看著他泛白的指尖，這雙手曾用溫熱化開難聞的藥粉，一圈一圈替他將猙獰的傷痕覆蓋，也曾被他趁虛而入，許下過不成樣子的諾言契約。步越說過君子一言九鼎的典故，步襲想，甄欺是貴子，他說的話，便再也不會變了。
“嗯，你想怎樣都可以。”
他就那樣爽快地同他手掌輕拍，合鳴一聲響，讓甄欺不得不隨著他的起身一道順勢微微仰頭看他。步襲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在他面前攤開，三道細細長長的掌紋彎彎曲曲一路延伸到指縫裡，是長生長壽的好兆頭。
“什麼山窮水盡，我聽不懂。”
“反正，現在先跟著你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