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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鑼鼓的聲音在不久後傳進耳朵裡，穿著戲服的戲子們已然入了戲，你追我鬧地從側門裡纏纏綿綿著出來了，順著那條特地為他們讓出的大路上了搭建在廳堂前的戲臺去。紅綢飛動，銀鈴輕響，原本吵鬧的人聲在那些咿咿呀呀的唱段一出後安靜下來，看戲的人紛紛向著那方向轉過身去，在那股燃起的線香氣味裡一點點沉浸進入臺上那出新鮮的戲文裡。
“聽說那紅門高牆深深砌，斷多少金玉良緣湮生息........”
案板一聲響，唸白突兀暫停，紅衣金冠的少年眉目男女莫辨，一手握筆，一手抱琴，身後跟著一雙斑白須發的大人，幾根紅線捆綁在他周身關節，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被那幾根長線掣肘，他一意往前，身後那雙夫妻又不肯，牽牽扯扯之下摔倒在地，連帶著那琴一起被震出一聲悶鳴。
步襲在那半大男孩身上凝眸，微微虛起眼睛聚焦在他模樣之上。穿著打扮，眉目五官，一齊掃視了個遍，而後緩緩移目至甄欺背影。那人巋然不動，面前酒壺漸空，酒氣混合著暖意將他眼角眉梢全都燻紅。
“你醉了。”
步襲不管四周坐著的賓客，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將那瓷壺抱入懷中。或是被這溫吞消磨了精神氣，甄欺竟也沒同他糾纏言語，小小酒盞在指縫間左搖右晃，撒出幾滴香液打濕他衣袖，他沖他淺淺一笑，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拽住他衣裳，向著面前一拉。步襲順勢低頭，湊近他唇邊，帶著炙熱的酒味瞬間撲了他滿臉，甄欺渾然不覺面上蒸騰斑駁的痕跡，他壓低了聲音，有些朦朧的眼睛瞧著他，又唱了遍方才那句唸白。
“紅門高牆啊.....它深深砌......”
“斷送多少金玉良緣....就此沒了生息.......“
“你排了一出戲，用來唱你自己。為什麼？“
步襲皺著眉頭，一隻手搭在他身後虛扶穩甄欺後背，面前的人似醉非醉，卻好似聽不見他說的話，從他臉頰邊輕輕蹭過，咬著耳尖吐出幾個不甚清晰的字。“咚”的一聲，戲臺上大鼓齊震，耳邊的聲音同那一聲巨響重合，甄欺將他推開，重新開向臺前時，眼眸裡最後那一分清醒也徹底被吞噬，化歸一片鴻蒙。
“想那夜月色正好，牽起蕭牆，掛穿寂色，將愛恨痴纏都化做綿綿語。”
步襲抬起頭來，在耳邊那一句言語尚未完全消失之時瞧見那臺上只剩下那個紅衣的少年，掛在他身上的紅線好似變得鬆散，遙遙扯向瞧不見人影的臺後，他跪在正中央，低垂著腦袋，舞動的動作帶著怨懟憤恨，在又一聲鑼鼓之後被一陣清脆悠遠的竹笛打斷，騰飛的袖口緩緩垂下，他向著另一側伸出手來，引出另一位身著素衣的男孩。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在越來越溫婉繾綣的柔曲之中交纏舞動著，將飛動的衣擺長袖纏出朵難分彼此的花。
清脆的鈴響在樂曲聲裡已被模糊到不太真切，步襲看著臺上那段正值熱烈的戲舞，在襲人的香氣和那段突然柔和起來的樂章裡發覺幾分來得不是時候的睏意，他伸手撐住身側椅背，垂頭揉眼時卻發現，甄欺似乎已然徹底醉了，他微眯著眼睛，跟隨著臺上那唱段一道低低哼唱起來，金冠玉帶隨著他的動作一同微微顫著，頗有幾分沉醉的意味。
“只嘆那風雪太襲人，冰刀冷刃將心鑿，散一對佳偶天成黃泉無見也。”
竹笛的聲音陡然一轉，變得極為蒼涼憔悴，同箜篌古琴聲交織在一起，奏出曲全新的橋段。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在熟悉的聲音裡驟然轉醒，步襲驚愕之中第一眼看向甄欺，庭院裡，廊橋下，步越曾吹出過一模一樣的樂曲，他看著臺上那道黑色身影在幾道紅線交織收緊成的蛛網之下拼命掙紮，卻反被桎梏更緊，紅衣的少年同樣被捆綁得不成樣子，卻偏偏替他留出手腳來，叫他靠近，卻無法替自己與他一齊解開身上的鎖。舞動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激烈，翻飛的紅色長袖反複閃過那道密密麻麻的網，就像黑衣少年傷口裡迸濺而出的鮮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