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步襲很快搖頭,卻也沒有再跑開。開著半扇的門被他擋住大半,將風霜雪雨全都擋在身後,甄欺瞧他活像個守門神,最後還是擱下湯勺,盯著他重新開口。
“你跑回去做什麼,四個跟著伺候的還顧不好一個了?”
“給我老實坐下,要不然呆會兒也別進來。”
四周一下子靜下去,連帶著桌子周邊幾個佈菜的姑娘也一同噤若寒蟬,不敢上前。甄欺喜怒無常在她們看來已成習慣,陰晴不定的心情指不定會在什麼細節上發作,步襲不動,她們也不願以身犯險,幾個人眼觀鼻鼻觀心,四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企圖讓門外的人察覺她們的意思,叫他快些過來。
被來回提點著的人自然也不好再離開,步襲眨了眨眼,聽見身後不遠處傳過來的,春意冬雨同步越說話的聲音,拂開衣擺穿過門檻,站在甄欺身邊看著幾張凳子,又遲遲沒有入座。
“我.....”
步襲剛要開口詢問,垂在身側的衣袖就被人拽住,然後猛地往下一拽。甄欺不動如山,好好的吃著飯,只是那隻作惡的手仍未放過步襲,松開了手腕,又摁上了他肩膀。他轉過臉去,將那塊原本要送進自己碗裡的梅花糕放進了身邊人的碗碟,面上神色一如往常,叫步襲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
“吃完同那兩個丫頭一齊回院子裡收拾行裝,我與你哥哥有話要說。”
“我還是不能聽?”
“什麼‘還是’?”
甄欺看他一眼,停下的手繼續自顧自的攪動起碗裡的湯勺:“孩子家家的,成天問東問西,叫你做什麼你就做,別問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不是你哥,懶得搭理你。”
瓷碗裡的糕點冒著熱氣,被外頭灌進來的寒風倏然吹開,步越被攙著送到甄欺身邊,周圍站著一圈人,顯得格外的擠。步襲坐在甄欺身邊,少見的有些拘束起來,握著筷子不動,只是盯著那塊就快被徹底吹涼的梅花糕看。
“你們留下,”甄欺轉身沖那一圈候著的侍女說話:“你們回去,呆會兒再另外吩咐人過來收拾。”
屋子裡又只剩下他們幾個,同昨日庭院裡的場景一樣。步襲步越分坐在甄欺兩側,一桌子菜餚色澤口味俱佳,擺在不遠處的炭盆將屋裡烘得暖意融融,開著的門露出外頭蒼茫蕭瑟的雪景,這場大雪來勢洶洶,突然又無情地將萬物都肅殺,天寒地凍的時候,連飛鳥也看不見,雪塊成堆成堆積攢在屋簷房樑上頭,夜裡只剩下那些被冰寒無情侵蝕著的,樹木植物斷裂的聲響。
屋裡屋外截然不同兩幅光景,手中勺子同碗邊的聲音將甄欺的神思重新帶回到身側的人身上。步越一直不動筷子,搭在腿上的手隱匿在衣袖裡,他掃過一眼,伸手去一下子捉住他的手,來回捏了兩下,見他不喊疼,問他怎麼回事。
“叫你們來用早飯,怎的一個兩個都跟呆子似的不動彈?”
“方才用過藥,興許是藥性敗胃口,這會兒實在有些勉強。”
步越沒有將他推開,被貼近的人反過來同他十指相扣。粗糲的繭摩過他指間細嫩的面板,甄欺卻察覺不到如昨日時候一樣的欣喜,步越明明就坐在他身邊,與他牽手的是他,與他耳鬢廝磨的是他,吐露真心對他表白的也是他。可甄欺看著步越的臉,熟悉的輪廓模樣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他眼中變得陌生模糊,他不像真實的人,像一場鏡花水月,只待他一伸手靠近,便會就這麼消散成外頭那層看得清摸不著的雲霧。
甄欺有那麼一瞬無比的動搖,他想讓步越留下,就如同從前他自私的替他做過很多次選擇那樣,毫無餘地的再次將他扣押。搭在一起的衣擺傳遞著彼此身上的氣息,那一縷苦澀的味道從他變得沉重的呼吸中溢位,將他最後的幻想撕破——這已經不是從前了。
“.......那好,在這兒暖一暖身子也好,等過些時候,我再叫人熱了替你送去。”
步越沒有說話,臉上的笑意看起來有些勉強。交握的動作在甄欺抽出手的瞬間被打破,他扭頭過去,瞧見他重新握起筷子,面上溫柔的神情在看見步襲時很快變了副樣子,甄欺沖他撇撇嘴,叫他別跟個呆子似的傻在這裡。
“你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這藥的效力已經到了不入口就能作用的地步?”
步襲不說話,看見甄欺略帶嫌棄的神情也只是靜靜地搖搖頭,旋即拿起筷子來,卻也不好好夾菜。甄欺往哪裡,他便往哪裡,像個初學吃飯的孩子,跟在大人後頭搗鬼。只是甄欺遠沒有尋常爹孃那樣好的耐性脾性,他將手中東西往桌上一拍,似是忍無可忍那般撩開一側衣袍,沖著旁邊步襲的腿上踹了兩腳。
不怎麼疼。步襲心裡淡淡的想,甄欺打人一貫沒勁兒,之前是,現在也是。步襲見識過幾次過後甚至忍不住想起那夜裡那個被自己一手攔下的巴掌,想起那時候甄欺氣急敗壞的表情,他想,若是那個時候,他真的扇到了自己臉上,力道會不會比現在重,也比現在更疼?
“我看你真是被慣得不成樣子了!”甄欺沖他撒氣:“你要是再這樣,我就.......”
“長公子,隔壁院的謀公子來了,說想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