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我不會穿。”
“.....那這身衣服你是怎麼穿上的？”
“哥哥穿過，見過，所以會。”
甄欺沒想到步襲竟然記得這衣服是步越曾穿過的舊衣，束發禮那年，同時也是步越成人之時，他特地找人替他做了這身衣裳同他一起赴宴，就算做兩人一同成禮。這麼多年，步越只穿過那身衣裳一次，他覺得貴重，不合身份，僭越禮儀，害怕別人瞧見了又說些難聽的風言風語在背後中傷甄欺，就著那幾套縫縫補補的常服穿過少年到青年的所有時日，再沒那樣意氣風發站在他身側一次。
甄欺對步越有怨，更多的則是怒其自輕，如同這世上覺大多數人一般的恪守那些他從不想遵循的規矩，他同他一起那麼多個夜晚，哪怕是那樣的時刻，甄欺提起這身衣裳時卻仍舊從未得到過一次允許。如今他或許沒了再穿上的機會，甄欺身側也沒有那個能讓自己安心，覺得有處可依的人陪伴，六神無主之際，他寧願打腫臉充胖子用步襲暫且頂一頂，也不想從那群人口中聽見步越的名字，在那裡假惺惺的惋惜哀悼個不停，讓他覺得惡心。
而此刻，步襲的反應讓他覺得事情更加有意思起來。或許是因為痴傻的幾年錯過了識字學禮的時間，他的粗俗莽撞讓甄欺感到一種秩序外的突然，與步越不同，卻在這一點上更合他心意。未經馴化過的狼犬相隨身側，被臣服的甄欺享受這種完全掌控，對方卻仍舊野性未失的感覺。他越來越覺得步襲有趣，不是人文人之間品茶鑒詩的那種有趣，而是同寵物玩鬧，教它撕咬，教它狩獵的那種有趣。
“會不會的，不試試，怎麼知道？”
伸出的手自然地搭在步襲肩頭，散落的衣帶垂在身前，甄欺同他揚揚下巴，指尖一路下滑到他手邊，然後不輕不重撓了兩下步襲掌心。
“繫上。”
靠得太近，步襲不喜歡，於是準備退開一步。甄欺的反應卻更快，他不由分說抓住他的腰帶，金玉碰撞的清脆聲響在兩人之間散開，撞開步襲朦朧的神思，步襲幾乎是下意識抬起手來往那手腕最細弱的地方劈去，又在意識到那是甄欺後想要猛然停下，卻已經無濟於事。
他用力推他一把，推搡之間，兩人齊齊摔落，天旋地轉的視線在片刻後重新變得清晰，步襲扶著摔疼的腿撐起身子，方才抬起眼來，帶著勁兒的一巴掌挾著十足十的掌風沖著他臉側襲來，又被他硬生生攔下，就這樣僵持在半空。
甄欺淩亂著衣衫，臉色很是難看，他被他抵在身下動彈不得，偏偏那廝卻仍是一副無辜的模樣，硬抗住自己帶著怒火的一巴掌，眨巴著眼睛同他四目相對。
“為什麼打我？”步襲感受到對方力度的加強，握住甄欺手腕的手隨著更加用力了些：“哥哥說過，衣服，別人不能脫。”
“誰要脫你衣服？”
顧不上禮義廉恥，甄欺被他這副模樣弄得格外窩火，咬著牙往他腿上猛踹兩腳，將人從身上掀開，站起身來穿好了裡衣，又抄著手看他，看他因為衣服上繁雜的裝飾磕磕絆絆站起來與自己平視，有些狼狽，又有些懵懂。
“一件一件取，若是今日替我穿不好這身衣服，我就叫人來扒了你的皮。”
“”
聽不懂，不明白，步襲只能選擇照做。他踮腳從衣架上取下層疊重合在一起的衣袍，將它們一齊抱進懷裡，再從裡頭抽出第一層，支撐住袖口往甄欺身上套。灼熱的呼吸隨著靠近的動作噴灑在他耳郭臉側，步襲有些不適應，本能的循著方向抬眼去，一轉一側之間，兩個動作巧合般擦過，嘴唇上的涼意在一瞬間後消失，甄欺帶著戲謔的眼神撞進他眼裡，陰影交織之間陡然生出一束光，橫沖直撞進兩人之間，把眼前人整個人吞進去，直至整個淹沒。
“衣帶該這樣系，真以為隨意糊弄幾下，就能出得了什麼上臺面的東西？”
手指重合交纏，帶著步襲打出一個漂亮利落的繩結，甄欺一用力，結收緊，第一層就這樣穿好。步襲還停在他面前，手留在那條已然無人問津的衣帶上，他側著臉，骨骼分明的鎖骨一路延伸出橫斜深刻的頸窩，分明的線條一路往深處去，最後消失在布料之下，徹底被遮擋完全。
步襲還沒能回過神，甄欺見他不動，有些不耐地一把將人推開。方才想要玩弄一二的心被他的笨拙徹底澆滅。他幾下穿好衣服，低頭時瞥見長袍上幾縷褶皺，甄欺抬手撫冠，又叫了聲步襲。
“跪下。”
他想了想，又照著做了。被燻透了香氣的衣服掃過他鼻尖，錦靴上綴著珠子，精緻的繡樣從衣袍下隱約得見。他被那翹起的鞋尖挑了挑下巴，隨著他動作一起抬起頭來，甄欺笑得眼睛彎彎，上揚的眼睫像極了話本裡頭化成人形的狐妖。
“替我理好這些褶皺，等一會兒跟在我身後，沒有我的準許，不許動，也不許說話。”
“如果你不想活著回到這裡，便可以試試看忤逆我方才的話。”
跪在地上的人伸手去輕撫幾下他衣袍上那幾條算不得顯眼的褶皺，眼神卻始終落在甄欺臉上，垂落的飾品衣帶折射起一寸寸細小的光芒，蜿蜒纏繞出一條日光做的絲線，漂浮聯系在兩人之間，變成一道無形的牽連。
步襲站起身來，在跟在甄欺身後往外走。身後的侍女們提著香爐隨行，一路繞過那些他從未去過的迴廊庭院，最後停在正廳前。
原本熱鬧的聲音在甄欺站定在門前後悄無聲息消失，他雙手交疊，沖著屋內一幹人等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對這般明顯的冷待視若罔聞，面上仍然掛著從容的笑意。步襲站在旁邊，看著周遭齊齊躬身下去的人，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看著裡頭那群人理所應當受著甄欺的大禮，擺出高傲的姿態，打量的眼光裡帶著厭棄與不屑。
“問憶來了，快請進來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