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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聽說了嗎,昨夜宮裡生了巨變,如今昌京已然成了一片火海,四處都是死人.....”
“早聽說了,今早開始全城戒嚴,聽聞甄家連夜便派了人去支援,也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西江來.......”
挎著籃子的小女兒們說到這裡,回頭望著遠處高聳的城門。不比平日裡人來人往的熱鬧,高高的城樓之下大門緊閉,幾隊駐軍齊齊守在那裡,披甲握劍,人人都緊繃得像上了弓的箭矢。
十來歲出頭的小姑娘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街巷上的人們似乎都得到了訊息,每一個都步履匆匆,同她們一樣豎著耳朵,橫著眼睛飛快地走,以為屋簷是最安全的庇護,紛紛往家裡趕去。
從前最是熱鬧的甄府大門前蕭蕭瑟瑟,小女孩手挽著手往毗鄰其邊的院子跑去,在同那座朱門擦身而過時瞥見兩個隨從帶著位醫者大半的人,面色難堪的進了門去。
大門關上,算不上太高的牆成了徹底的籠子,將腐爛的血肉軀體全都死死壓在囚籠之下,白骨堆積過去,企圖帶走所有辛秘的,難堪的,見不得光的往事。淌到縫隙裡的血往地裡紮上根,步越用大半條命開出來甄家乃至整個玄殷王朝最後一線生機,飄飄然下墜之時,卻只有一個甄欺願意毫無保留的將他擁進懷裡。
一夜未眠,甄欺守在步越床前,看著那些被自己嚇進了屋子裡的侍女們端著水盆進進出出,鮮豔的紅將甄欺眼睛都矇蔽了,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放不開那雙死死握住自己的手,眼淚同步越身上流的血一樣止不住。他甚至看不見他身上到底是哪裡傷得最深,灼傷過的地方把衣服連同皮肉一起都燒焦,血糊糊地黏在一起,血腥氣帶著一種詭異的,惡心的,肉的味道混在一起,聞得甄欺幹嘔不停,卻仍要固執地同步越靠在一起。他像只受驚過度的貓,只能匍匐蜷縮在主人的跟前,反複蹭著他尚且無傷的側臉,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
步越,步越,你不準走,你要陪著我到死,你只能為了我去死。
腳步聲,水聲,還有壓在喉嚨裡的低語,步越耳邊的雜音越來越大,甄欺的聲音變成潮水,一浪接著一浪將他全部神思吞沒。握著的手不肯松開,劇烈的疼痛已經讓他無法感知到身體的存在,他用盡渾身力氣,卻仍然睜不開眼睛,只能擠出個笑來,用指尖戳了戳甄欺手心。
他記得,甄欺從前也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在這裡,在外頭庭院的大樹下,在假山小池邊上,他同他一起走過很多年,十餘年的人生裡,已然相伴了快一半的春夏秋冬。甄欺最愛用死來考驗他的忠誠,哪怕很多時候都只不過使使性子,也不肯罷休,一定要聽見他的回答才肯放他一馬。步越從來都知道,他不是想要自己死,他是這天底下最希望自己好好活著,一直留在他身邊的人。
刺耳的話藏著騙局,甄欺用難聽的語句推開太多人,解得開謎底的,只有步越。
那夜裡,步越想起從前那些場景,最後連甄欺的哭聲都不再能聽見了。回憶變成走馬燈在腦海裡不斷湧現,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或許挺不過那個晚上了。
但步越最後卻沒有死。連被甄欺架著刀帶來的幾位醫師都忍不住嘆一句他命不該絕,滿身大汗淋漓看著終於有了呼吸吞吐的人,精疲力盡跪在底下。甄欺坐在那裡,身上的血變成披袍上的繡花,朝陽升起,他順著陽光的方向緩緩抬眸,瘦削憔悴的臉上淚痕斑駁,卻是終於盈起一抹笑意。
人說命不該絕,甄欺信了,他把一句話當成寶貝供在心裡,捧著愛著,虔誠地相信著,看著被血浸透了的床,還有已然被裹成了同一具屍體無二的人,覺得或許上天也會聽聞凡人的心聲,叫這些反複無常的命運偶爾也服一服人的不屈。
三天三夜,步越撿回一條命,許久未曾熄滅過的爐火上架起一罐子藥,甄欺的院子裡從那時開始便沒了香氣,藥材的苦澀刺在每個人舌尖,浸透甄欺的心,每分每秒都恨不得自己變成那味神仙似的藥引,融化進步越的藥裡,讓他馬上就能變回從前的樣子,畏畏縮縮可以,止步不前也可以,他終於願意退後一步去向他靠近,不必再逼他靠近自己,將他關在這出不去的高門大戶裡。
只是甄欺不知道,此時到底算不算晚。
第十日時,有人拍響了側院的門。甄欺從床榻前離開,時隔很久終於見到了庭院裡的日光。滿院子都被掛上了白花花的悼飾,顯得未著孝衣的步襲換格外突兀。他換了身他沒見過的衣裳,原本應當還算有模樣,只不過被幾個小廝摁在地上,灰撲撲的,叫甄欺已然看不太清。
“長公子,這人來了好多趟,都被攔在院門外,今日從外頭的巷子翻進您院子,被我們逮住,您看該如何處理。”
步襲臉上泛著幾塊青紫,嘴角破了皮,想是方才掙紮打鬥所致。人明明已經動彈不得,卻還是一個勁的反抗著,即使胳膊和腿已經在被卸掉的邊緣,也依舊從塵土中傲氣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燒成嚇人的赤紅模樣。
“哥哥,在哪裡?”
甄欺看著他臉上斑駁的痕跡,還有那雙因為爬牆滿是劃痕的手,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料子還算不錯,大約是步越從前替他做的成衣,從前痴傻著不知道穿,如今翻出來當做寶貝一般套在身上,稀罕得不成樣。
這樣稀罕的東西,一朝翻箱倒櫃地找出來穿,甄欺想不到步襲這樣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除了迎接哥哥回家以外,還有什麼事值得他如此在意重視。
“放了他。”
“長公子......”
“放了他。”
下頭幾個人眼見著勢頭不對,連忙撒開手,一齊跪在地上,一下子只能瞧見甄欺的鞋尖。轉身,進院,他沒管還站在外頭的步襲,扭頭就往裡回去,姿勢帶著長久未動後突然行走的僵硬,看起來,他才像是那個正兒八經的傷者,憔悴又孤寂,偌大一個院子,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