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步越下意識的應了聲，過了半晌，他陡然反應過來，手裡的碟子差點跌落在地上，被步襲輕輕託了一把手，才險險保住那碟新鮮的雞絲。
“哥。”步襲看著步越，面無表情又叫了一聲：“這些，貴。”
“你會說話了？！步襲，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丟開東西，一把捧住男孩的臉，用力揉搓幾把，直到發紅才知道方才那不是錯覺。時隔多年，忽而收獲這樣的驚喜，步越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只得將他抱在懷裡，一個勁兒的摸著他的頭發。
“哥，痛。”
步越連忙松開他來，震驚的心情略微平複些許，他仔仔細細看過步襲一圈，他同昨晚沒有區別，手裡那片衣角都沒放下，還坐在原處。一夜之間，步越不明白是哪路神仙來點開了步襲蒙塵的神志，還了他一個清醒的弟弟，好讓他能安心離開這段時日，也不覺得在外行路難過困頓了。
“小襲，你先告訴哥哥，身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奇怪的？”
“有。”步襲點頭，表情和語氣依舊很淡：“這裡，奇怪。”
手掌隔著那寸破衣料，就這樣貼在自己心口上。上等的絲緞即使斷裂也觸手溫軟柔和，步襲這輩子第一次摸到這樣金貴的東西，覺得神奇，於是又摩挲兩下，低頭下去聞。
“是心裡頭奇怪，還是這衣料子奇怪？”
步襲抬眼起來，衣料上泛著的味道穿針引線，一路竟然穿到步越衣襟裡頭，又赤裸裸地勾遍了全身。他不明白為什麼哥哥身上會有那人的味道，步襲看看步越，再看看自己手裡的東西，又覺得不該讓哥哥等，只說心裡奇怪。
“哥哥，奇怪。”他沖他伸出手，布料攤開在掌心裡：“味道，奇怪。”
昂貴的香料混合著關外來的胡粉味道，步越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卻也只能含糊著過去，試圖去拿走他手裡的東西，卻被步襲猛的躲開。
“我的。”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那片衣料就這樣被步襲當成寶貝一樣揣進了衣襟下頭。步越嘆口氣，也不再同他搶那沒用的東西，步襲突然的痊癒讓他受寵若驚，他將他扶下了床，見他自己尋了衣服換好，又有些生疏地自己梳好了頭，坐回桌前來時，已然是一副整整齊齊的少年模樣了。
時隔好久，步越看著步襲捏著筷子慢慢地進食，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邊抹開眼淚一邊笑。
“哥，不哭。”
“好，好，哥哥不哭。”
步襲的動作有些僵硬不協調，替步越擦淚的手生硬莽撞，好幾次蹭著他眼角過去，差點戳中眼睛。但步越不在意，他握住那雙手，一點點教他該怎麼樣活動最自在。他說，哥哥不在的時候，步襲也要這樣懂事。
“哥哥，去哪裡？”
“哥哥.......要出門一趟，很快便回來。”
“哥哥不在的時候，會有人來替哥哥照顧你，不會留你一人在這兒。”
步襲沒回答，空洞洞的眼睛盯著他，過了會兒好像略微明白些他的意思，只是點頭。
“他，一起嗎？”
“誰？”
兩兄弟靜靜的對視著，步襲不懂，步越也不明白，過了一會兒，步襲又把那塊衣料拽出來，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他，”他的咬字變重了許多：“和哥哥，一起嗎？”
“.....不，他不和哥哥一起。他會替哥哥來照顧你，小襲......喜歡他嗎？”
喜歡？初找回神志的步襲連話也說不明白，聽也費勁，同他說喜不喜歡，著實有些讓他傷腦筋。他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步襲看著那片衣角，又想起昨晚的錦衣仙子拔劍橫在他面前的模樣，身影同殘垣斷壁裡那個衣袍染了血的人緩緩交疊，將火海裡被燒得粉碎的過去在他記憶裡喚醒。步越陪著他直到夜深才離開，門方一推開，步襲便醒了，一整夜沒再睡，他坐在庭院下頭，看著頭頂那輪明亮的彎月，眼睛裡的雲霧散盡，終於落進了光。
許久沒再說過話，開口的感覺對他來說變得很陌生，步襲艱難地吞吐著聲音，每個字都好像片刀刃，往他喉嚨裡鈍鈍地割。血腥氣混著字句往外冒，他又看了看那片衣角，對著步越點了頭。
“喜歡。”
他看著身後那個方才就靜悄悄從院子外頭靠近，此刻正倚在木門邊上，與周圍的破磚舊瓦格格不入的來人眨了眨眼，一動不動地，說喜歡。
“步襲，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