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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傷痕
世人皆知岑知簡七歲一場大病,鮮有人知是中毒。就算個別人知道,也無人知曉其中緣故。
當年岑知簡隨族人入積雲寺敬香,眾人日暮回府,卻發現他失去行蹤。直到深夜,岑知簡才被在禪房找到,人已痛昏過去,後背一片鮮血淋漓。
那道傷口因何而來,家裡人都以為是歹人劫持之故,直到宮中太醫前來診脈,驚奇發現,岑知簡竟被種入一種蠱毒。
岑氏多少是名門望族,究竟是什麼深仇大恨,又是什麼人能這樣手眼通天?
岑老太公為保證岑知簡安全,便將他帶入山中隱居。不得不說,岑知簡的確極有慧根。他身上的蠱毒連太醫都束手無策,斷言他難過二十之數,岑知簡卻翻閱典籍經卷,遍查醫書藥典,自行煉丹配藥,方找到一個以毒攻毒的法子。這法子叫他活過二十歲。
真正的解藥方子,他遍翻古籍,的確摸索出頭緒。但只發現藥引是什麼東西之後,就被岑知簡堅決棄用。如此傷天害理之物,岑知簡本以為會不聞於世。
直到皇帝藉口七寶樓焚毀一事貶謫岑知簡後,船行華州的雨夜,岑知簡遇到一行人。
為首者摘下鬥笠,露出一張陰鷙柔和的臉。
卓鳳雄拔出彎刀拋了個個,溫聲笑道:“恭候了,岑郎。”
岑知簡雖是山人卻非愚人,對影子有所耳聞,自然也辨別出眼前人的身份。從對方言語之中,他聽出是岑氏門下出身的宗戴將他行蹤洩露。接下來,卓鳳雄要求他配製解藥。
岑知簡這時才隱隱明白,自己身上的蠱毒與他們的觀音手一般無二,甚至自己被種毒的時間比他們還要早。
但為什麼是他?他和影子又有什麼幹系?
緊接著,卓鳳雄的下一個要求便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們要用岑知簡打出建安侯的名號,對峙蕭恆。
蕭恆,蕭六郎,那個叛逃的影衛,那個刺殺先帝的叛逆。
暴雨像無數雙琴師的手,將舟頭一把五絃琴擂得噼啪作響。岑知簡聽他們低聲說:“重光之前可是被當作‘鏡子’栽培、專門要拿來當建安侯的人,他這麼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和重光打擂臺,能有人信?”
卓鳳雄呵然笑道:“你知道什麼?他和建安侯同年同日出生,當年主上傳出貍貓換太子的音訊,就是要為今日打算!岑知簡是建安侯的事早有理據,不枉咱們佔了這樣天大的便宜!”
岑知簡衣衫盡濕,發如水草,形如孤鬼。
他隱隱聽出些什麼。
從前確有傳言,論他是岑老太公以親孫偷換下來的建安侯蕭衡。但這是早年之事,只能說明,幕後之人在多年以前就開始佈置。能選定他,說明此人和岑氏關系匪淺。
岑知簡落入影子手中,如同病鶴入刀叢。但他寧舍棄榮華富貴狗鎖鏈,也要做鮮血淋漓一片雲。
卓鳳雄拿岑知簡,除謀奪解藥外,還想以他為建安侯鼓動民心、割據地方,他們需要一個有威望、有能力的傀儡領袖。他們殺人如麻,岑知簡手無縛雞之力,要反殺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做出了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一件事。
月黑風高夜,岑知簡開始自殘。
他沒有自盡,他必須揭露影子的真相,但他絕不能作為影子煽動民心的旗幟。岑知簡弄啞了嗓子,撞傷了腿腳,一根一根折斷了自己的手指。卓鳳雄發現時岑知簡倒在舟頭,人月血淚相和流,他臉上分明是痛楚的神色,但他又分明在笑。
卓鳳雄竭盡全力,為他接上手腳,卻醫不好他的嗓子。他毀掉了卓鳳雄以他招兵買馬的計劃,但他作為唯一一個種下觀音手卻活過二十歲的人,岑知簡是配製解藥的關鍵。卓鳳雄不再顧忌他身體的完全,但以岑知簡如今的狀況無法經受酷刑錘煉,於是他們要踐踏他的精神。
卓鳳雄是被馴成狗的人,太過熟知那套路數。他們開始對他絕食用藥,試圖摧殘他的各種人慾來叫他搖尾乞憐。他們卻忘記了最致命的一點,死一個影子對上位者來說不過損一草芥,但岑知簡卻有獨一無二的價值,也有更視死如歸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