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還沒進帳就聽見響動,他隱隱知道是誰,並沒有非常意外。
秦灼是個多情人也是薄情人,卻不是徹底的絕情人。兩人哪怕不論露水之緣,總有同盟之誼,臨走了,送送在情理之中。
蕭恆開啟帳子,秦灼應聲抬頭。
他席地坐著,半個身子倚著蕭恆常坐的一把太師椅,抱著酒壇,笑得很孩子氣:“回來了,一塊吃吧,剛起出來,埋了小半年呢。”
蕭恆要去扶他,秦灼卻掙紮地揮袖,皺著臉不願意挪。蕭恆便要從他面前蹲下,秦灼卻扯住他,把他往椅中按,說:“你就坐這兒。”
蕭恆握住他手臂,“少卿。”
秦灼仰臉看他,說:“坐這兒,讓我靠會。”
蕭恆和他僵持片刻,依言往椅中坐了。他一坐下,秦灼整個人便軟下來,身子全靠椅子來支,一隻手搭在蕭恆膝上,另一隻手遞酒壇給他。
蕭恆接過,咕咚咕咚吃了一氣。
他吃酒,秦灼便歪頭靠在他手臂上,輕聲說:“我知道,你中意我。”
他頓了頓,想不明白,“但你中意我什麼?這張臉?可你這麼個人,什麼好看的男男女女沒見過,能為一張臉色令智昏到這種地步?要說旁的,我這麼陰險狡詐蛇蠍心腸,又不是清清白白幹淨出身,更沒什麼能講。”
他抬頭看蕭恆,“不是,你到底瞧上我什麼呢?”
蕭恆想了一會,還是搖搖頭。
秦灼側著頭,伸手朝他要酒壇。蕭恆遞過去,看他又緩緩吞了一口。秦灼似乎很好奇,問:“你什麼時候瞧上我的,是我找你睡覺的第一個晚上?”
蕭恆說:“不是。”
“或者是你弒君闖宮,我回去找你的那次。”
“也不是。”
“要麼就是七夕你給我摸骨,在那時候?”
“還要早。”蕭恆說,“元和十五年,咱們一塊待的那個上巳。那天夜裡,我就對你生了妄心。
秦灼默了一會,“你知道我的名聲。”
蕭恆說:“我不在乎。”
“我在乎。”秦灼盯著他,忽地綻開一笑,“我在公主府時作風如何你有所領教,我和羌君,你也親眼見過。傳言裡那些人,恐怕只少不多。還有一件事……我騙了你。”
說到這裡他卡了一卡,終於吐出口氣:“我用過阿芙蓉。”
蕭恆沒有出聲,秦灼便繼續,他雙腿癱軟,像還是腿斷的那些時日。他斷斷續續道:“淮南……你知道他。不是口服的。塞進去時我就覺得不妙,但我掙不開他……就那一次,我戒了一年。我就是你說的那些,沒有心肝畜生不如的東西。”
他看向蕭恆,盈盈笑道:“我的確這般不堪,將軍,還願相守一生?”
蕭恆說:“矢志不渝。”
秦灼仰頭,認認真真看了他好久,柔聲說:“可我不願意啦。”
他持著蕭恆的手臂,哈哈笑道:“將軍,好將軍啊,你該找個人好好過。找個好姑娘,能給你生兒育女,陪你過一輩子,你們生同寢死同xue,來世再續前緣。一輩子不夠,你們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不能耽誤你。”
蕭恆聲音有些啞:“你這個不耽誤,是你怕礙著我,還是……一點也不喜歡?”
秦灼笑得很頹然,“我若說沒有一點點心動,只怕連我自己都不能信。我喜歡同你說話,喜歡同你吃酒、騎馬,喜歡同你在一塊兒不論幹什麼,我也喜歡和你睡覺。”
他頓了頓,方再度開口:“但將軍,有些喜歡不過一時,能叫我長久喜歡、長久陪伴,能和我相守一生的,只有我的妻子,你明白嗎?”
蕭恆默然片刻,說:“我明白了。”
他摸了摸秦灼的頭發,“你不想,我們就散。想和你好,是我自己的事。是我過了界,叫你作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