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著門檻,從木屐裡踮起腳。蕭恆木然許久,沉默地抬臂抱住他。
酒壺落地成碎片,門也被秦灼一腳帶上。他將蕭恆推倒在竹椅裡,自己跨坐著解衣袍。
屋外下著雨,屋內也潮熱起來。燭火在案邊昏昏跳著,像秦灼上下躍.動的身體。秦灼仰起頸,汗意抹了他滿身水光。他要叫嚷般大張開口,卻喊不出一聲,那寸鮮紅.舌.尖往外探著,臉邊分不清是汗是淚還是津.液。蕭恆牢牢把住他,由著天地搖晃,竹椅吱呀響。
秦灼失了力,跌在他身上,渾身打戰。蕭恆抱起他,左臂將他攔腰摟住,兩人雙雙倒在床上。秦灼的白衣裳掛在腰間,最後便如雨打桐花。那盞蠟早燒盡了,蕭恆氣息尚未平複,左手虛虛攏著他。
緩了一會,秦灼撩開額上亂發,俯身親了親蕭恆鼻樑,喘著氣問:“舒服嗎?”
蕭恆抬眼看他,眼神晶亮裡仍有些赧意。他這時候總像個束手束腳的毛頭小子。他本來就是。他不說話,只抬手將秦灼抱在胸前。
這是高興了。
秦灼俯在他左胸膛,黏著汗。蕭恆的胸骨有點硌人,他卻沒有挪動,將手指嵌入蕭恒指縫,緩慢與他十指交扣。
這是個近乎婉娩柔順的姿態,秦灼信手拈來,故意軟軟和和地講話:“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蕭恆從他頭頂嗯一聲,秦灼瞧著兩人交握的手,輕聲道:“西邊運糧的那條路,我想借著走一走。”
話一落,他便聽蕭恆胸中咚地一震,整個人身體也猛地緊繃。
秦灼不料他反應這樣大,心中惴惴,抬頭要看他神色,蕭恆已握了握他肩,說:“這是應該的。沒有虎賁軍,就沒有潮州營。沒有你,也沒有我。”
“這是應該的。”他低低說。
秦灼唔了一聲,靜靜抱了他一會。那條白衣袍墜在地上,他渾身精光了,卻仍戴著扳指。那隻虎頭正咬著蕭恆的虎口,在劇烈時的十指交扣裡把蕭恆咬出血跡。
蕭恆由他抱著,默然許久,終於嘆出口氣:“少卿,我的五鬥米不要你折腰的。你什麼都可以和我講。”
秦灼抬頭瞧他,蕭恆眼中已經沒了輝光,笑了笑,和他對視一息,輕輕垂眼避開了。
秦灼就這麼發覺,蕭恆在傷心。他傷心仍抱著他。
秦灼定定瞧他的嘴唇,撐起身,凝滯片刻,還是吻在他側臉上。蕭恆睫毛颳著他的臉,像撲火後粉身碎骨的蛾翅。
他這麼一個人,居然會因為親一下臉突然發抖。
秦灼依在他身邊躺了一會,蕭恆連日奔波似乎累極,須臾後便呼吸悠長起來。秦灼輕輕抬起他摟著自己的手臂,赤腳下榻,將那件濕皺白衣草草裹在身上。
身後,蕭恆睜眼,注視他提鞋離去的身影。許久之後,雙目才斬動一下。
秦灼趁夜回去,卻不料陳子元和褚玉照都在。他這一身形容是個人都瞧明白,秦灼也不解釋,將手中木屐往地上一丟,赤腳走進內室。他去時阿雙便得了吩咐,這時候水已燒好了。
陳子元瞧他一臉鬱郁,有點拿捏不準,“你說成了嗎?”
褚玉照神色莫測,不說話。
陳子元也不管,一手搭在他肩膀上,道:“其實按蕭重光對咱們殿下這言聽計從的勁,殿下只消同他說一聲,借道這事鐵定就能成。但殿下非要……這麼同他……呃,對吧,你覺得是個什麼道理?”
褚玉照道:“不想相欠罷了。”
陳子元看他一會,拍拍他肩,“鑒明,你果然是一條好光棍。”
褚玉照轉頭看他,陳子元長嘆一聲,餘韻有點哀怨,老神在在地背手跨出門去。
□□情攪亂的似乎只有秦灼而無關蕭恆,秦灼補眠到日上三竿,蕭恆卻依舊天不亮出來練刀。
他知秦灼起不早,就沒為遮掩右手傷疤束袖穿衣,打赤膊。他不像尋常武人肌肉壯碩,卻緊實好看,如果不論那一身傷疤。單瞧沿脊樑骨而下的血紅疤痕,已幾乎將他從當中劈作兩半。
蕭恆練完刀,舀了井水兜頭澆身,擦了擦穿衣吃飯,徑直出門去,這一去臨天黑都沒回來。秦灼心中有數,蕭恆那邊卻沒透出訊息,他也不急,叫虎賁如常練兵。
阿雙瞧了瞧天色,問:“殿下夜裡想吃點什麼?昨日做的魚糕剩了不少,還有些野菜能做湯。”
秦灼想了想,正要答話,院中已有人匆匆趕來,到了燈下,才見是一身藍衣。
梅道然向他抱了抱拳,道:“將軍請少公去軍營一趟。”
秦灼心中明白,就要去馬廄解馬,梅道然已道:“少公別去瞧了,元袍早叫將軍解走了。外頭備了車,我和少公一塊坐。”
趕在秦灼開口前又道:“就當可憐我,天天騎馬,好容易坐回車。”
梅道然不和蕭恆再論師兄弟,是中間隔了曹青檀一條命。但二人關系糾葛,到頭來蕭恆仍舊視他作兄,梅道然還是當他為弟。秦灼不好拂他的意,便一塊坐車去了。
秦灼問:“將軍要如何議事?”
梅道然卻不明所以般,笑道:“議事?議什麼事,將軍請大夥吃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