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不住少卿,是打是殺都認。”蕭恆轉頭看他,“太子我會平安送回來。”
李寒心中一顫,啞聲道:“陛下?”
“沒事最好。南下也順路瑤州,我回來正好去走一趟。你這幾日重新整理土地條律,看看各州各地還有什麼紕漏。”蕭恆見他神情,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到底少卿也在,應當不至於此。我只說萬一,萬一……他一個小孩兒,孤身在深宮,你陪他一塊住吧。以後的路,勞你多多看顧。”
他說:“渡白,沒有我,你就是他的相父。”
六月初,蕭恆稱病,李寒再度臨朝監國。
同日,一支輕騎快馬出長安,為首者黑衣黑袍,騎一匹毫無雜色的雪白駿馬。他避行承天門,喝開正南向的明德門時,秦灼邁入光明臺的腳停在半空。
他在蕭玠撕心裂肺的哭聲裡,聽見了隱約的歌聲。
是個女人的聲音。
不是秦語,調子輕柔,山鬼歌喉一般,似一眼銀泉徐徐地流。
秦灼心沉下來,放輕腳步,開啟簾子。
搖床置在他的榻前,如今已經空了,旁邊卻立著個背影。滿頭白銀,兩枚圓月耳墜打在肩上,穿一身藏青衣裙,正背身用錦被抱著孩子。她也不轉身,咯咯笑道:“秦大君,咱們喜得貴子啊。”
阿雙進來嚇了一跳。陳子元在一旁,見狀正要拔刀,秦灼按下他的手,聲音依舊和煦:“青將軍不同來?”
段映藍轉過身,一下一下拍著蕭玠,笑得頗為溫柔:“小別勝新婚,兩口子久別重逢,小舅子來幹什麼?”
內寢寂靜,蕭玠哭得極其揪心。
秦灼面無表情,扭頭道:“阿玠餓了。阿雙,抱他下去。”
阿雙便上前要接,段映藍卻將手臂一閃,歪過頭睨秦灼。
鏗地一聲。陳子元拔刀出鞘。秦灼沒有阻攔。
同時又有一道金石聲響。榻邊屏風一動,一個雙耳戴銀月的男人走出來,他擦著匕首,吹了一口氣。
段藏青也在這裡。那他二人來此,應當為了分魏事宜。
秦灼雖說有數,但一顆心仍懸著。蕭玠怕生,哭聲越來越大了。
段藏青沒什麼耐心地走到跟前,拿匕首撥了撥被子,刀尖蹭過蕭玠的臉,皺眉道:“這就是梁皇帝的種?”
“段宗主。”秦灼終於開口了。叫完這一聲,他居然笑了一下,但雙眼黑沉,這一瞬他和蕭恆拔刀的影子冥冥重合起來。
他笑著說:“莫要欺人太甚。”
段映藍鼻息吹了一下,段藏青的匕首便蛇頭般躥回袖口。她懷抱蕭玠走上前,交到秦灼懷裡,擦肩時輕笑一聲:“我晚上再過來。”
段藏青瞥了秦灼一眼,攬著段映藍肩膀走了出去。
門簾重新放下,一蕩一蕩地。
陳子元回望他二人背影,咬牙切齒道:“大王……”
秦灼卻把蕭玠抱起來,手勢輕柔地拍著。蕭玠撕心裂肺的哭聲裡,秦灼臉色鐵青。
“阿耶在這裡。”他貼著兒子的臉,沉聲說道,“阿耶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