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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誅心
魏京已破,南魏太宰奉降書,請勿傷百姓。
這封降書是秦溫吉一箭射在樑上,直接隨她入了南秦。因此這次談判,也定在了秦宮的重華臺上。
段映藍在輿圖上勾了幾下,將筆一投,道:“魏地十二州,北六歸你,南六歸我。西瓊沒有好馬場,魏地這條馬道,我也要。”
南魏地處東側,西接瓊,南臨秦。如真像段映藍所言,那秦灼新得的領土將無法與舊地接壤,西瓊所得南六州正如一把橫刺的匕首,將南秦攔腰斬斷。
更何況,她還要馬道。
魏地王軍“鴻雁”以鐵馬著稱,多次征伐都是走馬道出關。馬道為多重人工修築的高坡,易於馬陣沖鋒,想要逆攻極其艱辛。此次討魏,死傷最慘重的就是攻破“鴻雁”、拿下馬道。
“不可能。”秦灼斬釘截鐵道,“梁太子代天出使,鈞令就是聖諭。”
“陛下說,不可能。”
段藏青坐在段映藍左手處,聞言哈哈笑道:“梁太子怕還在秦君屋裡尿床呢!這麼點的小子,連爹都不會叫,他能說什麼?”
“我的話就是他的話,”秦灼緩慢轉著虎頭扳指,“不管今時今日,還是百年之後。”
“挾天子以令諸侯,好計策,”段映藍眼中厲色一閃,“可秦君怎麼斷定梁太子能做天子呢?”
她雙手交握抵在鼻下,“公子檀早逝,端惠太子短折,歷代梁太子沒有一個好下場。奪嫡之爭,何其慘烈,何況還是個沒有孃的。等今上有了嫡長,秦大君覺得這樣身世不明的孤臣孽子,能在儲位上坐多久?”
秦灼淡淡勾了點笑,眼中卻殊無笑意,道:“太子為未來君父,四方諸侯俱有拱衛之責。太子如傷,南秦傾氣力,必當讓彼加倍奉償。君無戲言,孤說到做到。”
他提腕取朱筆,在魏地輿圖上重新一勾,反手轉到段映藍面前。秦灼笑著說:“段宗主,勿謂言之不預。”[1]
蕭玠歸梁並非無益,甚至會有更大的好處。只要他能順利繼位,南秦相當於諸侯外戚,新天子必對南秦萬分禮待,南秦之輝煌甚至可以達到前無古人的地步。但同時,秦灼必須保衛他平安登基,否則一切俱作泡影。新太子如即位,南秦將岌岌可危。
更何況兒女並非籌碼,秦灼可以離開蕭恆,但永遠無法割捨蕭玠。
君王之軟肋。
段映藍並無不悅,看了他新勾的土地,哈哈笑起來。
她想要南北分魏,秦灼卻將魏地分作東西十二州。
他要魏地西六州。
秦地疆域多順大明山走向,橫而狹。如取西六州,那原疆土如劍鐔[2],新土地如向北直刺的劍刃,將西瓊新地舊地自南向北劈作兩半!
這就是段映藍的其人之道,而秦灼打的也是這個算盤。
“我與秦君果真是心有靈犀,天造地設。”段映藍連連嘖聲,“只是秦大君,你我最好不要交惡,這個你比誰都清楚。可為了梁太子,你什麼都做得出。但自古以來天子薄情,就算梁太子順利繼位……”
段映藍仍翹著膝蓋,右手卻將輿圖拿起來,看也沒看地擱在蠟燭上。
火燒起來。
此舉無異於挑釁。在秦灼的冰冷目光裡,她纏滿銀釧的手一揚,魏地便化作火蝴蝶的骨灰,紛紛墜在地上。
段映藍彈了彈指頭,惡劣地笑了。
“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呢?”
兩地商談不下,議程只能延遲。這二位都是人精,桌上劍拔弩張,桌下假意逢迎。段映藍在秦境以君夫人自居,秦灼也默許,只好吃好喝地招待。雙方氣定神閑,叫人摸不清頭緒。
如今到了六月中,秦灼怕蕭玠不耐暑熱,便挪去清涼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