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使俞平是顆鑽石,頭牌勉強算顆木頭珠子,削得十分粗糙,談憑玉如何面對?倘使他脫離皮囊帶來的低階趣味,俞平又算什麼道理?
麻霆君心中困惑,猜了半晌,單想通了談四如何是個怪物的道理。不知道他是什麼眼光。
顏青笑道:“剛才和你講過,就是我這位兄弟想打聽四爺的事。”
頭牌笑道:“二位爺盡管放心,這事我顛來倒去,講了將近一年。”
麻霆君全身心給俞平上了鎖,做什麼都要猶豫一陣,彷彿多麼傷天害理,哪怕是開口說話:“談四是一個人來的嗎?”
顏青正喝茶,聽他們前腳後腳地講話,然而那頭牌的的聲音與麻霆君的著實難分伯仲,他不禁皺了眉,打斷道:“霆君,他聲音和你好像。”
麻霆君嚴厲道:“別想慫恿我下海!”
顏青一笑了之,叫頭牌開始講故事。
——去年平安夜,哪想得到談憑玉大駕光臨,漫柳樓依然迎客,沒有清場。談憑玉不肯跌落凡塵,照例賠錢包場。喚了所有少年,都請到個大房間,豎了幾張屏風,他們藏在屏風後面。
才知道是談憑玉過生日。講一句生日快樂,賞一根金條。
祝福聲接連不斷,屏風前的談憑玉身影沒有停頓,走馬觀花一般。頭牌那時尚不是頭牌,聽說過談憑玉恐怖事跡,也聞風喪膽,說得唯唯諾諾。他卻停住了腳步。
“再講一遍。”談憑玉低聲道,“你再和我講一遍。”
後面頭牌被帶去小房間裡,遣散其他少年,沒有輪到的也領了金條。
顏青渾身一激靈,頓悟道:“停一停,四爺是因為你的聲音才點你的?”
“差不多。”頭牌答得太快。這麼回答又好像太自降身價,補充道,“難道我不是個好人嗎?”
顏青果斷勸麻霆君,道:“你還是改行吧。蕙心和談四關系可好了。”
麻霆君捂著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沒有把來過客人的房間再撥給四爺的道理,樓裡生意又好,只能尋遍犄角旮旯,打掃出一隻很小很小的房間,中間吊電燈泡,勉強塞一張床。
談憑玉沒有開燈,與頭牌相隔一張床。
“你喜歡喝什麼?”
他把蛋糕盒子擺在床上,摸黑拆絲帶,邊問,“熱可可。喜歡喝嗎?”
誰敢忤逆談四爺?就是毒藥也要生生嚥下去了。頭牌硬著頭皮答應,沒想到他真變出杯熱可可。頭牌接過。捧在手裡暖乎乎的,可可香氣濃鬱,卻是哆嗦著不敢喝。
他也不逼,輕輕笑了聲,擦亮火柴點蠟燭。
才看清燭光一點點磨出一張極美的面孔,眼睛又大又媚,睫毛順垂的投影與高挺鼻樑的連結在一起——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物。
談憑玉點完一圈蠟燭,抬眸看他:“會唱生日歌嗎?”
頭牌看他看得愣了,許久也沒應聲。談憑玉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他才道:“會。”
卻是實在五音不全,好端端的一支歌,唱得堪比詩朗誦。偏偏四爺這麼美,出洋相至此,頭牌自己都要羞愧死了。談憑玉倒是十分大度,笑道:“再唱一遍,你有什麼喜歡的,我買給你。”
但是頭牌心裡還是怕他,只道:“四爺,我不敢。”
“那就和我講點話,講什麼都可以。”
談憑玉低著頭,聲音悶悶的,目光聚在蛋糕的底下的一簇奶油之上,刻意避著對麵人。
頭牌摒棄一切想法,講了許久生活見聞,亂七八糟,聽見談憑玉輕輕啜泣一聲,他慌忙去看——蠟燭燒滅了,什麼都看不清楚。
談憑玉第二天搭飛機去香島,今天還沒回來。
後來談憑玉成了鰥夫的說法流行開來,這風月場所的事情也見了光。
都猜測是頭牌與他的亡妻有異曲同工,一時間投機取巧的眾多,但是頭牌哪像個能入四爺眼的樣子,白送給人都不要,也就聲音可能有點磁性,倒不至於搏四爺的歡心。大家都不理解,更要說談憑玉瘋了。
“四爺最後說自己瘋了,就走了,沒再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