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四年九月二十一日,李德明領兵十二萬圍延州,立寨龍川口,兵線綿延三十里。
此時,党項官制尚未確立,部落不分大小,均以首領總其軍政,出征也以部落為基礎軍事單位。
党項來使持節立於南門外:“我王請問南朝馮樞密使。”
一披甲青壯立於城頭反問:“某金明縣令李說,敢問西平公,為何焚我金明?”
党項來使悲憤填膺,朝天怒吼:“毀我靈州千里沃野,不血此仇,誓不為人。”
“信口雌黃!”李說吼了回去,“我平夏軍來報,靈州諸渠決口,實是拓拔德明阻王師討逆之舉,而今越冬無望,又驅小部婦孺入寇延州,省其衣食,以資窮兵黷武之費,用心狠毒,甚於虎狼。”
党項來使折斷旄節:“南朝君臣無恥之尤,這官兒不當也罷。”
李說再度怒懟:“殺我人民,掠我蕃戶,苛虐部眾,敢建宮闕,僭擬帝制,哪一條不是當誅之罪?爾等享我大宋俸祿,卻又年年犯邊,與衣冠禽獸何異?”
党項來使怒擲旄節離去:“我王一日不復此仇,一日不解衣甲,一日不沾葷腥。”
……
馮拯在北城樓之上遠眺党項軍勢。
金明巡檢都監李士用在一旁詳述邊境及路上見聞。
擋在要衝的圍寨、山水砦多被夷平,屢勸不離的山民均已罹難。
金明縣聚得蕃兵三萬,大半遁入保安軍,或是散於群山之間,來延州駐守的不到八千。
党項諸部則是舉族前來,老弱婦孺在沿途要衝留守,仍有三三兩兩的小部落自龍、洪二州出,實際兵線可能長達三百里。
馮拯掩去心底隱憂,笑道:“一路辛苦,延州防守可有不足?”
李士用道:“回樞相,党項賊倉促前來,負糧不足十日之用,而我周邊堅壁清野,令其無從補給,最多圍城四日,過則不敗自潰。”
馮拯頻頻點頭,嘉許之意甚濃,但內心疑慮未減分毫。
党項兵負十日軍糧寇邊,只能是就地徵調,靈州和黃河以北的兵力未動。如果西路軍分兵回援,懸在塞外修耀德、溥樂、清遠三城的役夫又會是什麼命運?
是夜,拓拔德明渡延河,破南關城,取宋將頭顱為酒器,以臂血和酒,召各部大頭領同飲。
是夜,馮拯封堵延州城門。
次日五更,戰鼓如雷,飛梯北來。
党項兵由東西兩面同時進逼延州城,焚燬護城河外圍的鹿角木等障礙物,填陷馬坑,投石機似乎不堪重負,有氣無力的砸在城牆中央。
馮拯、李士衡親臨東門城樓押陣。
點點星光下,党項老病婦孺一手舉盾,一手負石,穿梭在箭雨之中,不斷有傷重者投水自填。
李士衡聲音發顫:“可悲可嘆。”
李說嘆道:“計相有所不知,党項歷次犯邊寇城,皆以我大宋子民為驅使,往往是城下哭聲一片,城上哭聲一片,何部署在鄜延路置圍寨以後,邊民半日即可堅壁清野,他拓拔德明只能拿屬民性命來填。”
李士衡問:“不止十萬吧?”
李士用道:“拓拔德明所率青壯不足十萬,加上老弱婦孺應在十二三萬左右。”
李士衡眨眨眼,沒了再問的性質。
延州兵額一萬八,加上馮拯兼職所遣,勉強兩萬人,又分為出三都屯於南關城、北關城、東關城。
好在此次用兵未徵陝西役夫,城內有萬餘壯丁可供差遣。
李士用所領的八千蕃兵似乎成了最不穩定的因素。
馮拯遂招部署、鈐轄、都監以及李說、李士用等來援交底,城內有猛火油五百罐,但又聲色俱厲的囑咐:“不得外傳,第一日不得使用,賊不落城頭不得使用。”
李士衡等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也能理解馮拯苦衷,倘若拓拔德明一驚即走,建制保持完整,恐會反吞曹瑋等來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