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南水門為市舶司駐地,佔地十八畝,既是李唐時期的舶司庫所在,也是五代王審知、宋初留從效割據漳泉時的榷利院和海路都指揮司所在,為福建沿海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高麗蕃、南海蕃、西洋蕃等海商抵達泉州灣之後,改乘小船經水門直入市舶司辦理官券、公憑、抽解、博買等事宜。
市舶司內,各種設施,應有盡有,儼然一座五臟俱全的小鎮。
劉緯在泉州府衙轉了一圈,決定在市舶司安家,把錢昆也拽了過來,各挑了一座三進庭院,權作正副提舉宅,並將光教院女學員也請了進來,再加上兩百多三司胥吏,恍若鬧市衣冠冢的市舶司終於有了幾分人氣。
李四娘送來茶水、點心為眾人解酒,一刻也不停歇的回內宅收拾行囊,很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模樣。
劉緯、錢昆、李餘懿、任守忠均為林、徐、李、王等泉州世家聲勢所懾,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林憲傑、楊正寬算是半個土著,在一旁拾遺補漏。
劉磁、洪澈快成書呆子了,也被劉緯帶在身邊耳提面命。
任守忠的警覺性最高:“太平興國三年,陳洪進獻《納地表》,先帝詔廢泉州舶司,今已四十載,不像是沒人住啊?”
劉緯若有所思:“應該是我上疏請置泉州市舶司之後的事。”
任守忠色變:“這四十年,泉州海商仍在往來高麗?”
“不然呢?”劉緯輕嘆,“百姓早就習慣倚海而生,城裡城外的作坊都是祖傳手藝,僅窯場就有五十餘座,產出總得有個去處吧?南有廣州,北上是最好選擇。海路不同於陸路,流域水文幾年不走就生疏了。”
任守忠心有不甘:“自鹹平元年開始補繳,就已達七十萬緡,何不從太平興國三年算起?”
錢昆道:“他們是海商,倘若走投無路,很可能先殃及福建、兩浙沿海,再投高麗或是日本。”
任守忠不以為然:“捨得下泉州這份基業?”
林憲傑道:“中使有所不知,海商的基業在船上,每一次出海都是搏命。但走幾趟海,什麼都有了。即便泉州基業一錢都帶不走,只要有船有水手,就能下南洋禍害蕃商,等身家攢夠了,再走北方海道。”
李餘懿惴惴不安:“聲勢這麼大,地方怎會充耳不聞?泉州水師不會是他們在養吧?”
劉緯笑道:“是朝廷在給他們養水師,你當陳靖不知道?他乃興化軍世家大族出身,連仕三朝,正是偽閩、偽唐舶司最為興旺時,能不沾手嗎?”
李餘懿一頭冷汗:“怪不得、怪不得……”
劉緯道:“陳靖仕我大宋四十年,從不言海利,可謂盡職盡責,糊名考校之制,即出自他手,寒門士子都得記著這份恩情。”
任守忠道:“如果福建海商這四十年一直暗通高麗,恐怕早已染指北地,福建文武難辭其咎!”
劉緯道:“親親相隱,何錯之有?將他們一網打盡容易,爛攤子誰來收拾?別忘了,是朝廷先斷的他們生計。想馬兒跑,還想馬兒不吃草,怎麼可能?水至清則無魚,泉州市舶司日後若能年繳三百萬緡,些許芥蒂,不足為道。”
錢昆道:“嘉瑞所言在理,泉州若因開埠而亂,我等責無旁貸,當以大局為重,也可奏於陛下定奪。”
劉緯搖頭:“證據呢?如果林、徐、李、王四家綱首皆在高麗籍,且有官身,以何罪定之?心向我大宋?”
李餘懿忍俊不禁:“不會吧?傳世大師說的?”
劉緯感慨萬千:“我問,他沒敢否認。不能怪他們,我大宋商賈入境高麗,皆館於高麗王城南門清州、忠州、四店、利賓等官方驛站,由高麗王遣使迎勞,並在長令殿受獻,以所獻方物數倍償之。”
李餘懿道:“嘉瑞引廣州海商入駐泉州,想必日後可以杜絕此事。”
劉緯還是搖頭:“治標不治本,與其防民如防賊,不妨疏而導之,通商高麗,勢在必行。假以時日,高麗王不再視我大宋商賈為奇貨,誰還稀罕高麗那一紙告身?”
錢昆問:“嘉瑞引廣州海商入駐泉州,不僅是防止福建海商北道獨大吧?”
劉緯道:“錢兄料事如神,廣州海商今日可以北上泉州,他日就沒理由拒絕泉州海商南下。廣州舶司隱患尤甚泉州,利益方眾多,而蕃商話語權過重。希望能在二十年之內,重塑南洋、西洋水道,我大宋海商必須佔據五成以上的運力。”
劉緯信誓旦旦:“既往不咎不代表以後,但凡泉州海商、敢以林仁翰為榜樣,移其全族及姻親至高麗。”
是夜。
任守忠猶豫再三,還是將近日見聞和劉緯等人所言形成文字,急遞京畿。
城南,徐宅。
也有一群人夜不能寐,多是泉州世家大族綱首,簇擁傳世和尚徐顯祖而坐。
海商出海,綱首為尊,而綱首又多以三四十的壯年為主,走海十年而無大過,差不多就能繼承家業了。
海商之間的關係,多以聯姻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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