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知州、通判並無明確職務分工。
凡兵民、錢穀、戶口、賦役、獄訟聽斷等事的裁決,必須知州、通判籤議聯署,方能下發執行。
知州有訓誡、督導部屬的權利,通判則可刺舉部屬操守、職事修廢等不虞不當之處。
史上,直到哲宗趙煦登基,才結束這種地方官僚無首長的混亂狀況,明確知州為帥臣、其將下公事不許通判同管。
但那是七十年之後的事。
如今,滿朝文武百官都等著看泉州笑話。
錢昆乃吳越王錢倧長子、翰林學士錢易胞兄,出身高貴,淳化二年登進士科,仕十五載,步步艱辛,年逾五十。
劉緯呢?
起於微末,以神童試入仕。
年僅二十一,卻已為官十二載,一度咬的向敏中不能回朝,連累賀契丹正旦副使李餘懿閒置將近一年,卻能獨善其身。
換誰做通判都是擺設!
除非把知州換了!
通判是什麼?
是祖制!
趙匡胤為懲五代藩鎮之弊,收武夫軍權,以文人統之。
但文人治理地方,一樣有坐大嫌疑,遂於府、州、郡、軍置通判分知州權柄。
縱觀大宋十八路,縣村之外,從無一言堂。
文武百官不僅想看笑話,還想以泉州為故事。
如果趙恆對錢昆的委屈視而不見,大可援引為通判一職慣例……
近在咫尺的陳靖、任曉也為錢昆捏了一把汗。
其實,錢昆已經有心理準備,讓幹什麼幹什麼,不讓幹就歇著,特意新納一房小妾,免得閒出毛病來。
但劉緯在接風宴上卻當著陳靖、任曉、諸曹官、幕職官、勢家大族的面表態:“泉州百廢待興,不可能因循守舊,陣痛在所難免,還望諸位海涵。請錢通判署理州事,我的重心會放在市舶司新置上。”
次日清晨。
泉州城東二十餘里外的臨江裡後渚港接踵摩肩,到處都是喜形於色的歡聲笑語,不斷有海商、蕃客感嘆“不虛此行”。
陳靖之所以選擇後渚港作為出海船隻待檢地,是因為後渚港距泉州灣三十里,船隻長時間滯留不影響灣口進出,雖處於半開發狀態,卻是上佳避風錨地。
劉緯天沒亮就出了泉州城,拉著陳靖、任曉和林憲傑在內的泉州下轄晉江、清溪等七縣知縣乘船蒞臨後渚港,對陳靖的選址眼光讚不絕口。
後渚港的劇變也令陳靖、泉州士紳大吃一驚,等待出海的三十七艘大小海船均已完成通檢,並已出具官券、公憑,只差揚帆起航。
然而,海運倚仗季風,春夏之交多向南,秋冬之際多向北,也有熟悉水文的舵手搶風行船,以“之”字抵達目的地。
泉州市舶司開埠時間恰到好處。
福建海商不走尋常路,專走登州、萊州、高麗、新羅這條北線,甚至假冒高麗人與契丹貿易,或者東渡日本,多是六七月啟程。
可是,北上貿易並不合法,包括日本在內,與宋均無官方往來,處罰措施相當嚴厲。
“不請公據而擅乘船自海道入界河及往高麗、新羅、登州、萊州界者徒二年、五百里編管,往北界者加二等、配一千里。許人告捕,給船物半價充賞,其餘在船人雖非船物主,並杖八十。不請公據而未行者,徒一年,鄰州編管,賞減擅行之半,保人並減犯人三等。”
所以,福建路海商多在從事違法貿易,無須出海官券相當於自首),無須點檢違禁貨物,無須抽解、博買,並帶動兩浙海商效仿行事,逼得坐擁金山的明州市舶司兩立一廢、苟延殘喘……
有宋一代,商人出海往外蕃貿易者,必須先詣市舶司請給官券,違者沒其貨物。
綱首戶籍所在不一定與市舶司港口同處一地,請給官券其實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短則一月,長則一年。
需要在兩地來回奔波,如實向本州上報船隻、艄工、雜事、水手及所載貨物種類數量,並以勢家三人作保。由所在州府核驗之後,再赴市舶司薄抄留底、請給官券。
市舶司給券、給杖、給印才算承認綱首出海權利,並賦予綱首在海上國家行使主權的重任。
船隻出海、回國必須是同一市舶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