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祥符六年,正月初一。
契丹中京,武功殿大朝會。
南北兩面官問起居,凡七拜畢,通事舍人宣宋正旦使覲見。
劉緯趨至丹墀內,伏獻國信書匣。
閣門使側身搢笏、跪接,再轉通事舍人受之,並奏:“封全”。
北院樞密使耶律世良開封。
北府宰相劉晟讀。
“大宋皇帝致書於弟、大契丹弘文宣武尊道至德崇仁廣孝聰睿昭聖神贊天輔皇帝闕下:玉曆正時,布王春而茲始。寶鄰敦契,講信聘以交修。方履新陽,益綏多福。爰馳使傳,聿致邦儀。今差某官充正旦國信使副,有少禮物,具諸別幅,專奉書陳賀,不宣,白。”
劉緯大禮參拜,並奏聖躬萬福。
耶律隆緒的回問由通事舍人代宣:“南朝皇帝聖躬萬福?”
劉緯伏地而奏:“來時聖躬萬福。”
禮節性的宣問之後,降階至辭見位,南面鞠躬,班在南面官翰林學士之下。
閣門再引副使李餘懿覲見,禮同正使,但無宣問,然後是正副以下使臣入殿群拜。
禮畢。
劉緯再以班出,行大起居禮,應喏、喝拜、舞蹈。
先五拜,謝面天顏。
再五拜,謝遠接、御筵、傳宣、撫問、湯藥。
迄,出殿,歸南廊幕次待宴。
閣門使傳宣,賜朝衣、金帶。
高麗、党項、女真等部入殿朝賀。
禮畢,賜宴。
劉緯、王曾領銜的兩大使團,從初一到初五,頓頓圍著酒桌轉。
大宴赴武功殿、文化殿,小宴則由館伴使陪同宰相、樞密使、國王等輪流置宴大同驛。
其間,李餘懿食之無味、夜不能寐,正值壯年的他,鬢角硬是催生出幾許花白。
年前二十八日那夜,劉緯宿於武功殿,次日午後方出。
李餘懿、石貽孫、馬忠等使團成員正在殿外圓帳與宮衛為伴,親眼見證蕭菩薩哥牽著一個四五歲小兒、禮送劉緯至殿外廊下。
劉緯沒做交待,也沒心情解釋,總不能說被人堵在被窩裡動彈不得,一直等到耶律隆緒下朝……
但瞎子都能看出來有事,而且不小。
正月初七,耶律隆緒宴生辰使、正旦使於城外南苑。
按照慣例,次日即赴武功殿陛辭。
但活蹦亂跳的李餘懿卻獲耶律隆緒遣醫問疾,還不敢說自己沒病。
是夜,劉緯為王曾踐行。
兩人往日並無交際,言詞難以深入,身在契丹又沒法議論國事,煮酒論史無疑是最好的消遣,援古證今也是文人墨客的通病。
趙宋、契丹脫胎於李唐四分五裂,唐末、五代那段令人扼腕的往事逐漸成為話題焦點。
劉緯深受後世大一統教育影響,眼界寬,但夷夏觀念淡薄,對沙陀、契丹等主動融入漢民族的異族並無太大惡感。
王曾則剛好相反,本是太原王氏出身,因唐末之亂,隨父母屢屢遷徙,最終避居青州,八歲又失雙親,由叔父王宗元撫育成人。夷夏之防,根深蒂固,南北會盟約定國信往來時,就旗幟鮮明的反對稱契丹為北朝:從其國號足矣。
全然不顧李唐王朝亡於黃巢之亂的事實,而黃巢之患又遠大於契丹、沙陀、回紇、党項等異族帶來的災難。
俘人而食,日殺數千,造舂磨砦,生納人碎之,合骨而食……
不是幾千人,也不是幾萬人。
黃巢是漢人,也不是南北朝時期的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