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緯反反覆覆權衡報紙定位,最終把銷量寄託在爭議上,而非客觀、真實、良心。
頭版頭條必須謳歌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還得給中書、樞密院來上一兩句溢美之詞。
黎民百姓愛看這些嗎?
顯然不愛。
頭版正中最醒目,應為喜聞樂見。
標題還得聳人聽聞。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難道是在為寇準打抱不平?
待漏院待朝百官拿到報紙多抱此想,包括王旦、王欽若。
事實遠遠超出想象。
第一句引史為證,貌似尋常:“少正卯在魯,與孔聖並。孔聖之門,三盈三虛,唯顏淵不去。”
但又是起因,並立見分曉:“於是,朝政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戮之於兩觀之下,屍於朝三日。”
結果令人心酸,也令人恐懼。
君子之誅遂為儒生殺人藉口,衍生出春秋之義:國君死社稷,忠臣死王命。
第三句是門徒代世人以問:“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也,夫子為政而始誅之,得無失乎?”
第四句則是聖人代天而答:“一曰心逆而險、二曰行僻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
是儒生耳熟能詳的五罪,也是困擾儒生終身的五罪,字字驚心動魄。
劉緯不問對錯,僅僅只是剖析五條罪名內容,以一句似是而非的感慨落筆:羅織經洋洋灑灑八千,不敵大道之言二十。
末尾還有兩字“待續”,欲語還休。
緊接著是趙諫一案會審結果,趙諫、趙諤兩兄弟斬於西市,黨羽決杖、流嶺外,並列出遭降黜官員名錄。
日報不僅要面面俱到,還得兼顧官民愛好,卻又受制於受版面和字數限制,不得不在驚人之語上苦下功夫,千古詩詞絕唱當然也不能少,另有一些生活常識的普及。
不喜國事、時事、家長裡短的,可以觀摩第四版名為《四大風流才子》的話本,僅是拿當今翰林學士、南唐遺老取向開刷,就賺足世人眼球。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則掩耳盜鈴般藏在最下方的廣告語當中。
落第舉子所寫的遊記、感悟、雜文也有了用武之地。
但李宗諤兩頭不落好,處境最是尷尬,從崇政殿後殿追到城南永昌坊報社,一定要劉緯給個說法,還在劉宅蹭了頓中秋午宴。
劉緯真就拿李宗諤束手無策,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李宗諤,必然是“謙謙君子”,如果硬要再加一詞,只能是“溫潤如玉”。
這樣的人,可以敬而遠之,不宜惡言相向。
所以,李宗諤有幸見識到活字印刷的宏偉之處,轉悠了好一會才想起所謂何來,低三下四的求劉緯改版。
劉緯掏出一疊報紙扔了過去:“這是十六日、十七日、十八日的報紙,學士可以先看看,每一版二十萬份,一份成本兩錢,共計一千二百貫,怎麼改?這還沒算報童的工錢。”
李宗諤正為欠王旦的千餘貫焦頭爛額,語無倫次反:“你……你……早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