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緯言簡意賅:“緯謹受教。”
趙恆可以讓劉緯閉嘴,卻無法改變範昭、張存等人行程。
河北特奏名進士及諸科及第者選出二十人登門致謝。
劉緯心中五味雜陳,既恨範昭等人打亂自己計劃、平白無故捱了丁謂一頓訓斥,又為那貌似寒酸卻是集千人之資的鄉土風物而感動,遂以有事相求為由留客,並讓劉慈代為敬酒,引來眾人酩酊大醉。
特奏名進士及諸科及者若無背景,前途有限,往往介於官吏之間,為正科出生所輕,又為胥吏所不屑,地位十分尷尬。
譬如景德二年的河北特奏名貢舉,進士及諸科共錄取一千四百餘人,僅張存留名青史,還是搭女婿司馬光的便車。
他們粗通文墨,幾無文采,膽量、魄力卻又遠勝正科出生,且擅農事、並知刀箭,恰恰是劉緯急缺。
主有心,客有意,午宴盛極。
酒未盡興,慈恩寺便成為河北來人暫時寄居地,再不用為滯留京師待選而焦灼。
劉緯是真有事相求,請範昭、周存等人幫忙留意女性護院,一定得見過血,當然不是打家劫舍那種,而是對陣契丹來襲。
早在年初,劉家便又添了十個峒蠻少女,不知禮,但聽話,欺負、欺負戴朝宗這種紈絝子弟不在話下。問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劉緯成天疑神疑鬼,惟恐再遇見李繼隆那種喜歡用拳頭說話的人,遠遠見著高瓊就躲……
範昭、周存等人以為是王超在故意生事,立刻紅了眼,恨不得殺上門做個了斷。
劉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都勸不住,只好實話實說,若非登聞鼓院陳情一事,他有十足把握為河北百姓討回公道。
就在範昭、周存等人深信不疑時,趙恆翻閱王繼忠叛降之後的來奏,細細體味箇中心酸。
在劉緯和王欽若的對話之中,心理暗示無處不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突出王繼忠,肯定激起趙恆的愧疚之心,無非是多多少少。
趙恆再閱王繼忠來奏時的心情已截然不同,當初急於止戰休兵,又因叛降之惡,並未在意過王繼忠的個人感受,如今字字血淚:臣先奉詔充定州路副都部署,望都之戰,自晨達酉,營帳未備,資糧未至,軍不解甲、馬不芻秣二日矣,加以士卒乏飲,冒刃爭汲。翌日,臣整觽而前,邀其偏將,雖勝負且半,而策援不至,為北朝所擒,非唯王超等輕敵寡謀,亦臣之罪也……
他在不知不覺之中,翻到最後一封來奏,字型忽然有了微不可見的刻意改變,似乎在向劉緯的方正字型致敬。
想要重新做人?
趙恆含淚微笑,又以劉緯所書記注從左到右的橫序看去,那雜亂無章的字詞之中,隱有異意:官家小心,王超有變。
與此同時,範昭、張存等人結伴當歌,穿街過巷。
“楚昭達理,曷罹喪殃。股肱讒慝,令尹子常。賊虐鄧宛,奪民之良。蔡以裘佩,唐以紘驦。三年淹恤,寵賂莫章。柏舉戰敗,於鄭遁藏。曷磔其體,曷斧其吭。斯人逃罪,國無紀綱。所貴哲後,區別奸良。瓦也是庸,何怪奔亡?
昔人事主,彌礪厥心。豈無過動,終不愧人。先軫慢唾,鬻拳兵臨。箕役致命,伯宮自刑。英英風烈,丹青古今。去之千古,肅肅我欽。”
崇仁坊,王超宅。
“誰在外間喧譁?”賦閒在家的王超問。
“河北恩科進士,孩兒驅他們離開?”其子王德用說。
“還有?”王超不許。
王德用不知如何作答,門外那些浪蕩子揚言一日一詩一讚。
是日黃昏,中使攜詔而至,卻被王超宅震天哭聲驚退,那封下御史臺獄的詔書就此淹沒在歷史塵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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