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緯與樂工依依惜別,並奉上登門邀約之請。
馬車緩緩行進,車內僅二人獨處。
石保興滴酒未沾,卻為依窗斜陽所醉,惺忪著雙眼絮絮叨叨:“冬至那日千萬別有雨雪……”
劉緯微醺,憋著一肚子酒意問:“兄長不告病?”
空有爵位在身的石保興搖頭:“弄不好是最後一回。”
“兄長別胡思亂想。”劉緯傷感難免,歷史上的石保興確實沒能熬到澶淵之盟,毫無底氣的安慰,“吉人自有天相。”
石保興突然換了話頭:“曹國公最得先帝喜愛,可惜……”
劉緯借石保興遲疑插話:“一言不合便動怒,不像是有城府的樣子。”
“怕的就是他無城府,易衝動,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石保興輕聲道,“另外幾位這兩年有意無意的抬舉他,贊其誠孝聰慧,也不知是不是想樹個擋箭牌?”
劉緯心中一動,“怪不得馬翰說他不是一個人去的……”
石保興意味深長的笑道:“馬翰肯定沒說那人是誰。”
劉緯若有所思的搖搖頭,“這麼多明白人,官家怎會放縱至此?宮禁這般鬆弛,言官又怎能視而不見?”
“有,怎麼沒有?官家所想可能與你我有差。”石保興道,“鹹平三年就有御史委婉上疏,言宗親頻繁出入東華門,與宰臣爭道,於禮不合。官家便下詔申飭,改命宗親經拱宸門出入。”
劉緯瞠目結舌,“是不是……有人誤導官家。”
“為人父母,總希望兒女和睦,不至於同室操戈,先帝就是看中了官家仁厚。”石保興側頭想了想,語出驚人,“仁厚不等駑鈍,曹國公之妻乃官家指定,其親不顯。”
劉緯輕嘆:“人貴在自知之明。”
石保興笑了:“他與緯哥兒其實是同一類人。”
劉緯連忙擺手:“絕不敢當。”
石保興自顧自的道:“先帝愛其早慧肖己,他大婚之後,更是寡慾喜文、好詞善書,且有丹青小成,同那幾位格格不入,鶴立雞群。”
劉緯的慚愧實實在在:“緯不如曹國公多矣。”
“這有什麼爭的?為兄不認為那是好事。”石保興換上一臉嚴肅,斟字酌句道,“他若同那幾位一樣,整日吃喝玩樂,或許能快活一輩子。
緯哥兒也一樣,最近安靜許多,是想安心讀書,以待來日?
雖說童子官身不厘實務,但自絕於同僚,並非長久之道。
想那楊億,當初也是風頭出盡,後來安心讀書,偶爾參與修史、校正,漸以清流自詡,不受同僚待見,又不會來事,江郎才盡之說,甚囂塵上。
傳著、傳著……大家都信以為真,陛下也忘了還有這麼個人,年前遷左司諫,完全是幾位學士憐其懷才不遇,旁敲側擊一番。
楊億有才嗎?
肯定有!
但他泯然於眾,又無餘財可散,無人願與其共事,即便共事也不願吃力不討好。
不能成事,近乎半廢。
前年上疏議靈州棄守,但凡有半個知心屬吏提醒提醒,都不至於遍是漏洞的供人指摘。
中樞、邊鎮運轉不完全在紙面上,不通實務,難通關竅。
他已而立之年,從前不屑,如今太晚,畫虎不成反類犬,一個不慎還可能把那點清名丟掉。
前車之鑑,不可不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