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翰魂不守舍的步出戴宅東廂,心中滿是濃濃隔世感:老子能平平安安走到現在,真是祖宗積福。這哪是什麼祥瑞?明明是妖孽!
“馬指揮小心。”戴國貞在西廂廊下提醒。
馬翰踢在一條木墩上,跌跌撞撞好幾步才站穩,衝戴國貞擺了擺手,不吭不響的遠去。
劉緯抱被而出,擺出一副恭送姿態,卻無恭送之心,湊到戴國貞跟前安慰:“叔父清廉如水,馬指揮能有好臉色才怪?他要是笑眯眯的,可就該小心了。”
“誒!”戴國貞幽幽一嘆,壓著嗓子道,“以前常常在想,朝宗能有你一半出息,少活個十年八年都願意。現在看來,傻人有傻福,平平安安一輩子……也不錯。”
“侄兒知錯,待此事平息,一定好好閉門讀書。”劉緯畢恭畢敬道,“初至京師,人文水土均有些不太習慣,學業也和國子監所授大相徑庭,叔父可否讓朝宗兄過去待上些時日,容侄兒隨時請教?”
“願意!”戴朝宗隔窗高呼,“我願意,現在過去都行!”
戴國貞異常熟練的抓向窗欞正中,高揚竹杖推門,“孽障,全是你惹出來的事,不好好收拾你一頓,早晚上天!”
“哎呀……”戴朝宗抱頭鼠竄,“娘啊,快來,爹想打死我。”
院內喧囂,院外也不平靜。
馬翰腳步沉重,不遠處的隨從放下手中湯食恭立,店家和衛紹欽所遣邏卒也開始緊張起來。
馬翰突然把心一橫,郎聲問:“飽了?”
一眾隨從齊聲稱“是”。
馬翰自懷中掏出一小塊碎銀拍在桌上,衝那攤主夫婦笑了笑,“天寒地凍的,早點回去休息。”
隨從面面相覷,疑神疑鬼的簇擁馬翰遠去,耳畔颳起失心瘋。
守在戴宅外面的兩名邏卒特意上前辨認碎銀真假,攤主夫婦歡天喜地的離去。
一邏卒道:“馬指揮有點不對勁。”
另一邏卒嘖嘖稱奇:“沒想到國朝祥瑞還有教化之功。”
“讀一輩子書也不能視錢財如糞土吧?怕是要出大事。”那邏卒邊解馬韁邊道,“我去稟告都知,你可要守好,莫讓童子有了閃失。”
馬翰一步一個腳印的回到公廨,看著御街對面的皇城東角樓幽幽一嘆,而後異常果決的吩咐左右,“將校聚廳議事。”
片刻之後,三十餘人怨聲載道的趕往聚廳。
馬翰一言不發的自行解下襆頭,端放於主案。
廳內頓時一滯,吏卒紛紛擺正姿態。
“我等累受皇恩,豈能容魑魅魍魎橫行京師?”馬翰舞起兩袖清風,抱拳北揖,“今日童子科進士遭厄一事都聽說了吧?國朝祥瑞尚且如此,遑論他人?”
眾人臉色很是精彩,傍晚風聞馬翰收錢幫王世隆圓事未果,遭衛紹欽痛毆,現在聽起來……怎麼剛好相反?
馬翰彷彿沒看懂那些曖昧臉色,又問:“景龍門王家為何能以半價拿下嘉善坊東一區二進宅?可有人知道其中緣由?”
眾人面面相覷,不外乎巧取豪奪、仗勢欺人,在場的誰不明白?
馬翰故作愕然,“諸位同僚也不能為我解惑?”
一無須男子吞吞吐吐道,“回馬指揮,可能是因為買家勢大。”
“砰!”
馬翰猛一拍案,“就陳都頭了,立刻鞫訊買主、牙郎,一切後果由我擔著。”
陳姓都頭連忙推卻,“馬指揮恕罪,那只是一種可能,即便是真的……也得取旨行事。”
馬翰橫眉怒斥:“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什麼都要取旨行事?官家要我等何用?”
陳姓都頭汗流浹背的低頭致歉,“指揮恕罪,方才只是下官的一種推測,當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