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戶。”
“請問楊司諫,何為形勢戶?”
“州縣及按察官司吏人、書手、保正、耆、戶長之類。”
“請問楊司諫,形勢戶依法繳納稅賦否?”
楊億有了瞬間猶豫,“……是!”
劉緯幽幽一嘆:“楊司諫不愧為正人君子,以言不由衷為民請命。形勢戶若能依法繳納稅賦,州縣何必專設形勢簿?”
楊億紅著臉道:“形勢戶不乏世代良善,偷奸耍滑只是少數。”
劉緯已然忘卻童子身,立於青史之上:“既然楊司諫顧慮同僚故舊,童子只能再為天下先,說說何為形勢戶。
形勢戶大抵分為有力之家、豪右之家、權要之家,屬上三戶,有職役,無伕役。
何為職役?
衙前、衙後繳、納、催、徵、文、捕、辦、是也。
破家寄身的四五等戶越多,形勢戶的田地越廣。
心如欲壑,后土難填,誰不希望家大業大?
詭名挾佃、詭名挾戶、詭名寄產、詭名隱寄、詭名身丁等等應運而生。
大量詭名戶的存在,稅賦、差役怎麼完成?父母官為應對年考、磨勘,只能變本加厲的把負擔轉嫁於四五等戶。
四五等戶報國無門,日日含辛茹苦、年年納稅服徵,卻落的家破人亡,真不如借形勢戶蔭庇,從而團團圓圓。
這就形成永無止境的惡性迴圈,詭名戶越來越多,四五等戶越來越少,負擔也就越來越重。
敢問楊司諫,四五等戶如何是好?”
楊億有苦難言:官戶等形勢戶在這時就已佔據百分之七十的已墾田地,雖然四五等戶數量佔據主戶多數,但戶均僅十餘畝,肥沃處絕不超三十畝,貧瘠處絕不超百畝。明明宰執都束手無策的事,你一個童子非要問我,不是強人所難嗎?司諫又非親民官,名不正則言不順。
劉緯得理不饒人:“居廟堂之顯貴,怎知民間之疾苦。一者高,一者下,未曾親臨實地,難以感同身受。其實,四五等戶轉為詭名戶的危害遠遠不止這些,沒發生的事,童子不敢臆測……”
“說下去!”趙恆的聲音飄忽不定,“言事無過。”
劉緯信心十足:“富民之家,地大業廣,阡陌連線。募召浮客,鞭笞驅役。尊卑世襲,因果難逆。奴婢有罪,不請官司而殺者,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僅徒一年。生死由主,兩代之後,知其主而不知其君,畏其主而不畏其君。秦漢魏晉隋唐末年,亂臣賊子層出不窮,哪一個不是形勢戶起家?佃戶亦有隱患,非時不得起移,如主發遣,給予憑由,方可別主。但若主遣千戶同行,又是何等光景?”
趙恆不置可否,又問:“抵京漕船來去均滿載,役夫負擔只會更重,而不是更輕,其中可有說法?”
劉緯道:“陛下聖明,須以利導之,而非以政命之。童子以為,應給予役夫一定免稅額度,出城、裝船、沿途、目的地賦稅全免,並允許免稅額度在坊間流轉。”
种放徑直出班北揖:“臣种放有奏。”
趙恆一時半會兒想不透劉緯所言關鍵所在,微一點頭,禮讚官遂唱:“左司諫种放上奏。”
种放郎聲道:“啟奏陛下,夷陵童子先言宰執事,再論計相事,涉及國之根本,離君臣相得之心,輻射極廣,背後陰私不可不防。”
劉緯毫不拖泥帶水:“種司諫以半百之齡,正面構陷九歲童子,絕非陰私,而是缺德。”
种放無視君前,暴跳如雷,“孽障!”
“缺德無才,尸位素餐!”劉緯撇了撇嘴,一副有本事你來打我的欠揍模樣,“舉頭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你!”种放揚起手中象笏。
“娘……”劉緯紅了眼,哽咽中的委屈足以讓人撕心裂肺。
“種司諫!制怒!”楊億死死抱住种放那一刻,种放半生人望一朝散盡。
趙恆臉色鐵青,本以為祥瑞試祥瑞,這別出心裁之舉,可為青史美談,哪知卻鬧的不可開交。廷爭不是沒有,吐口水、指鼻子、拉拉扯扯都曾發生過,一老一幼差點幹起來卻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种放、楊億君前失儀,歸班待罪。”殿中侍御史劉益急趨上前,种放、楊億在他職責之內,眼前的劉緯卻讓人犯難,殿試險遭毆,古今未有,無例可循。
“敢問御史,童子有錯?”
劉緯直面御史,淚水在眼眶打轉,心中穩如泰山。有種放神助攻,再加上這一番裝腔作勢,已立於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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