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水閣。
劉益儘可能的舒緩面部表情,柔聲道:“服章之美謂之華,禮儀之大謂之夏,此為華夏。同殿為臣雖無老幼,卻應知禮。”
“童子知禮……契丹就能退出幽雲十六州?党項就能退出定難五州?”劉緯露出一絲天真的微笑,滴淚如箭,鋒芒畢露,“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請問劉御史,種司諫哪裡值得童子尊敬?”
劉益啞口無言,心中似有萬馬奔騰:老子竟然把童子弄哭了,日後怎麼見人?
劉緯一邊博取眾人同情,一邊緊咬不放,“年齡不算,米蟲而已。”
群臣立場已偏向劉緯,還有幾聲沒能忍住的譏笑。十年寒窗方登堂入室,而後一年一磨、四年一勘的熬出頭,偏偏來了個什麼終南山隱士,以布衣之身連跳五級、直晉正七品,與宰執坐而論事,怎能服眾?
劉緯越是來勢洶洶,种放越是迫切的想要找個臺階下,跟一童子爭長短,無論輸贏均得不償失。
趙恆有心拂袖而去,可劉緯的兩滴淚水恰逢其時,千里覲見險遭揍……太淒涼了!
禮讚官亦詞窮,一臉嚴肅的看著階下香爐。
“種司諫博學擅易,見多識廣,教書……”劉益硬著頭皮轉圜。
“童子有一座六尺長寬方物進獻,種司諫若能道明來處,童子願負荊請罪,大禮認錯。”劉緯不管不顧的揖問。
“可!”趙恆起身步入後殿,根本沒給侍從擺儀仗的時間,御座下首西側的記注官連忙抱著起居注隨行。
詞臣幸災樂禍,趙恆當廷發作,等於承認倖進不合時宜,正經科班出身才是朝堂中流砥柱。
劉緯大著膽子瞥了一眼臺階上的鑾駕處,正好迎上一執扇宮女淚眼回望,兩人心裡同時一顫。他強作鎮定,蔫蔫揖道:“請問劉御史,童子明年三月十歲整,還能再來嗎?”
殿內頓時一陣嗡嗡作響,眾人紛紛抬頭打量殿中那一介柔弱白衣,還有兩聲“咦”破齒而出。
“肅靜!”劉益頭冠獬豸,耳側無翅,專事於四下巡視,震懾眾人之後,一動不動的看著劉緯,語重心長道,“九歲著經,何人敢言傳教?但本官希望童子他日入朝為官謹守中正平和,此和並非一團和氣,而是和而不同。”
劉緯心悅誠服:“童子受教。”
种放神情愈加暗淡,劉益是在代表同僚表態,童子所言並非無懈可擊,之所以無人相助,是不屑為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欺凌寡幼,位列榜首。
水閣後殿。
倖進之間起了爭執,怪不到科班官員身上,無處發作不代表無計可施,那就多餓一會兒。
“傳膳。”趙恆眉頭越來越緊,起居注越來越重。
种放所言雖在理,卻屬老生常談。
劉緯所言雖刺耳,卻似醍醐灌頂。
一老一幼,高下立判。
這是哪門子的童子試?
“种放賜坐,童子去水廊休息,上兩盤熱菜,暖暖委屈。”趙恆略一沉吟,又道,“就羊舌籤和炙金腸。”
內東門。
東耳房忽起竊竊私語聲。
“半個多時辰了,這次總能圓滿吧?”萬德隆輕聲問。
“究竟能有多圓滿,還得等等看。”張承志笑了。
“我估摸著,童子明年能秋試……”萬德隆蠢蠢欲動。
“咚咚”兩聲,一內侍高班推門問,“兩位官人可知夷陵童子進獻方物所在?”
“已入宣徽院。”萬德隆喜不自勝,原本最少三天的流程,半天就走完了,只能說明童子簡在帝心。
“何物,可曾檢視過?”內侍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