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仲舒等文官不願將玄奘指骨一事上綱上線,擔心助長世人崇佛之風,並不代表別人也這樣想。
例如皇城司。
輿情沸騰,不得不報。
裝聾作啞,即為失職。
皇城司前身為五代末年武德司,牽制宿衛諸將,刺探重臣。
獨立於殿前司、侍衛親軍馬軍司、侍衛親軍步軍司之外。
多以內侍為主官,勳貴武臣為輔,是皇城內外最核心的守衛力量。
建國之初,被趙匡胤用來防備“陳橋兵變”重演,專事刺探內外軍情。
隨著政局逐漸穩定,權力也隨之增長,百官不法、民間輿情,均在其刺探之列。
武臣勳貴出外鎮守,家室須留京師,繼而成為刺探重點。
崇政殿。
水上長廊蜿蜒盡頭是後閣所在,涼風習習,暑氣盡消,取而代之的是鮮果清香。
張景宗邁著小碎步匆匆趕來:“啟稟陛下,石保興妻胡氏入宮求見娘娘,皇城司送來一份察子記聞。”
趙恆沒了食慾,接過記聞輕嘆:“又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
張景宗道:“回陛下,石康孫正月底去了趟夷陵,據報,是因《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句詩,起意為石保興立傳。”
趙恆皺眉緊皺,“石保興病得這麼重?”
張景宗又道:“年初曾暈厥。”
趙恆苦笑:“這樣都不願告假,若讓他病養,不是逼他死嗎?說起來,朕有些虧待石保興。本想讓他多轉遷幾任,不至於差石保吉太多。”
張景宗小心翼翼的恭維道:“陛下心慈,是臣子福……”
“等等!”趙恆剛低下的頭又抬了起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是誰寫的?”
“還是夷陵那位小神童,聽說他為麟州楊業寫了篇外傳。”張景宗道。
“真不讓人省心,大孝期間,為他人立傳?”趙恆無奈再嘆,“詩倒是寫的不錯,意猶未盡。”
“陛下有所不知,聽說開始只有前面半句,後半句還是石康孫花了一百貫,從戴家那位小郎君嘴裡買來的。”張景宗陪著笑臉。
“不愧為豪富,虧朕剛才還在可憐石保興。”趙恆自嘲的搖搖頭。
“不貴!”張景宗難得說起俏皮話,“石康孫又出借幾片金葉子,晃瞎戴小郎君的眼和心,兩人結伴下夷陵。”
“胡鬧!也不見戴國貞參他石家一本!”趙恆忍俊不禁。
“胡氏去信陪了不是,姿態放得很低。戴國貞雖然沒有深究,戴家那位小郎君卻吃了不少苦頭,捱了一頓好打,下人去國子監告假一月。”張景宗道。
“衛紹欽是沒事幹?怎麼總把目光放在那孩子身上。”趙恆斂去笑容。
“奴婢倒是覺得衛都知此舉應該嘉獎,請陛下聖裁。”張景宗畢恭畢敬的稟告指骨一事。
“哦?”趙恆細細瀏覽起來,再抬頭時,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石康孫裝傻充愣是想把恩蔭讓給石慶孫?真是個孝子……”
“不枉石家大郎視他為己出。”張景宗深有同感。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石保興逸事到底寫成什麼樣了?那孩子吃什麼長大的?”趙恆感慨萬千。
“石保興那小傳似乎連胡氏都被矇在鼓裡,夷陵那童子吃什麼長大的,奴婢倒是略有耳聞,是婦乳。”張景宗捏了一手心的汗。
“哈!”趙恆第一次覺得未曾蒙面的劉緯有血有肉,而後又覺得有失君儀,改口道,“有宋太初和丁謂接濟,那就不是吃不起?而是不願吃?六歲始之,至誠至孝。”
“陛下聖明,石康孫同樣至孝,卻缺了誠,玄奘法師指骨要不要追下去?”張景宗問。
“追來幹嘛?如何處置?入宮供奉?太祖在永昌陵安息,太宗在永熙陵安息,朕能在宮裡拜他人骸骨?”趙恆毫不在意,“這事不用費心,石保興一定能給天下人一個滿意交代。皇城司什麼都不用做,任由開封府處置。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事怎麼收場,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