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村長聽了,頓時一頭冷汗,心想這話風不對啊,雖然剛才是憨子自己要來跟大人討人情的,萬一大人怪到自己的頭上……,想到這裡,急忙道:“大人,這……”
路靖之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道:“村長大哥想來是自高身份,這跟村子裡人命相關的事,卻指派了憨子師傅過來跟我說話。那這麼著吧,你們的硫磺,我留給你們一半兒。只是這憨子師傅一家人,我要帶走。”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炭匠一家好容易學會了做防毒的木炭口罩,是全村下半年的希望,怎麼能說拉走就拉走呢?雖然拉人抵稅也是應有的,但是鬼族從來都是挑著最不影響生産力的老弱病殘拉的,甚至可以由村長選出來交誰上去。要是稅官大人把炭匠一家拉走,村子裡的人又要回到以前每兩個小時就要回來一次的工作效率了。
“大人,這個,能不能再選個別人?”青年村長一臉崩潰的樣子,倒不是說他真的覺得村子離不開炭匠一家人,只是這損失超出他的預期了。
憨子雖然不太會講話,那是因為他性個內向,但是聽村長和稅官大人的意思,這次拉人抵稅,怕是要落到他自己一家人的頭上了。想著自己年輕的老婆,還有尚在幼年的孩子,心中不由一酸。他的老婆孩子也在邊上看造車來著,這時見稅官大人要拉自己去抵稅,心知反抗無望,便自覺地走過去和憨子靠在一起,靜靜地等待村長和大人的商議結果。
憨子的兒子體形瘦小,有點肖母,但是個性完全像父親,平時就靜沉勤快,活生生就是個憨子第二。他像所有的小男孩一樣,在小的時候,一直很崇拜父親,在他幼小的心裡,生活就應該是這樣的:自己學會燒炭以後,讓父親能在有生之年享受些輕松的時光,換自己撐起這個家。如果有一天,父親被拉去抵稅了,那也是為村子做了最後的貢獻。然後就是自己娶妻生子,教孩子燒炭,等孩子大了,就甩手給他,自己坐等被拉走。生活不就是這樣的迴圈嗎?可是現在稅官大人要把自己一家人都拉走,那麼,村子裡以後再沒有炭匠的傳承了。瘦小的男孩子心裡有些迷茫,父親這麼做倒底值不值得?
“媽,咱們非得跟稅官大人走嗎?”孩子悄悄問母親。母親點點頭,把他摟得更緊了一些。
“可是大人不是鬼族,他要咱們幹什麼呀?”孩子又飛快地瞄了一眼稅官大人,見他一臉冷然地望著村長,而村長卻一臉冷汗地陪著笑臉。
“不知道。”母親真的不知道,“也許讓我們還是給他燒炭吧。他教會了我們燒炭,應該不會那麼快殺了我們的。”有價值才有活路,這不是什麼高深的哲理,而是生活在最底層人們最樸素的願望。
憨子聽著兒子和老婆的對話,心裡無比糾結。如果剛才不是自己一時沖動,想跟大人買個人情,也許今年被拉走的不是自己一家人。哪怕真的抽簽抽到自己了,至少兒子和老婆能保得住。也許老婆會帶著孩子另找男人,但是這手藝,孩子已經學得差不多了。連大人的燒炭法子,他也學會了,傳承下去不是問題。
“大人,”憨子沙啞著嗓子叫了一聲,他自己都沒想到情緒百轉之後,聲音會變得厲害,“這次能不能只把我和我女人抓走,放了我的兒子?”
本來討價還價已經結束了,青年村長盡管再捨不得,卻也沒有反抗的勇氣,只好由大人把炭匠一家拉走。而炭匠師傅的這句話,又重新開啟了一次談判,只是這次決定命運的人換成了稅官大人和憨子自己。
“你兒子會燒炭麼?”路靖之問道。
“會的,大人。”憨子不敢隱瞞。在大人向下面的人問話時,欺騙和隱瞞都可能招來屠殺。
“那就一起帶上。”路靖之絲毫不肯放鬆。
憨子不再說什麼了,大人會是朝令夕改的麼?大人不可能因為自己的一番話就改變主意的,如果真的是那麼容易改主意,也不可能是大人了。他認命地抱住老婆孩子,跟他們靠在一起,等待著命運的來臨。
他認命了,但是有人沒有認命。他的兒子。
憨子家的小男孩掙脫了父親的手,向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稅官大人行了個謙卑的禮,問道:“大人,請問您要我們有什麼用嗎?”如果真的是像母親說的一樣,給大人燒炭,那跟留在村子裡也沒有什麼區別。
路靖之很喜歡這個小孩子,從他跟他父親學燒炭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個悟性很高的好苗子。見他相問,心念一轉,便答道:“你的父母可能還是會繼續燒炭的,但是你不會了。我有更大的用處。”他指的是讓這孩子學習更多的知識,以後給自己做個助手,但是卻讓小孩子誤會了,以為要拿自己煉屍奪魂。
“大人,您是說,只要我肯‘貢獻’了,就能放過我的父母嗎?”孩子的心思很純樸,他覺得這個世界上但凡是有價值的東西,都是能拿來交換的。用自己的生命交換父母的生命,他很樂意。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