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見了噗嗤一笑。胤禛睡得很淺,聽到動靜立馬翻身坐起,嫌棄地掰開小弟搭在自己身上的大腿:“你來了。什麼時辰了?”
“還早,你們睡,我外頭坐坐。”
“吵死了。”十四不滿地嘟囔,還當在家裡似的大模大樣翻身,結果胳膊重重撞在隔扇上,倒把兩個哥哥嚇了一跳。
“蠢死你算了。”胤禛無語地喊人進來給他上藥。
十四捂著胳膊肘,打量冷冷清清堆著雜物的廡房,嘆道:“真是分了家的兒子不如狗啊,早知道我就去阿哥所蹭弘晨的屋子住了。唉,將來你們哪個有幸搬回來住,就把永和宮賜給我進宮的時候住就行了。”
後宮也是你個爺們兒能住的?胤祚一個優雅的白眼送給異想天開的弟弟。
胤禛卻冷笑道:“老六老十三不進宮嗎?輪得到你住永和宮?”
嗯?這話的重點似乎有點偏啊!胤祚滿頭問號地看向哥哥,不待細想,小桂子就帶著人過來送早膳了。
鎏金琺琅大火盆代替了簡易的黃銅火盆,十四抱著手爐坐在炕上,一邊吃著繡瑜的愛心媽媽牌早餐,一邊控訴皇阿瑪就知道大半夜的使喚人,連間屋子也不給安排:“還是十三哥福氣好,不領差就不用早起上朝。”
“讓你跟他換換,你肯嗎?”胤禛忍無可忍,三兩口喝完了粥,“說正事。”
十四立馬清清嗓子,正色道:“額倫特這個混蛋玩意兒,貪功冒進,先是被準噶爾人劫斷糧道,渡河的時候被打了埋伏。一萬五千人馬,片甲不存,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還是準噶爾人耀武揚威地把禦前一等侍衛色楞的人頭送到中軍大營前,舅舅才知道前鋒軍全沒了。”
胤祚攪弄鴨子湯的手一頓,半晌才問:“皇阿瑪是什麼打算?”
胤禛說:“皇阿瑪還沒說話,是戰是退……”他說著沒好氣地瞥了十四一眼:“尚且沒個結果。”
十四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冷笑。
胤祚奇道:“十四弟肯定是主戰的,四哥,你竟然想退兵不成?額倫特是皇阿瑪親自任命的,如果就此退兵,豈非叫皇阿瑪臉上無光?”康熙打了一輩子勝仗,臨了敗壞在這麼個小人身上,豈能甘心?
胤禛亦是無奈至極:“準噶爾人大勝一場,士氣正旺。何苦為了一個虛名填進上這些人命呢?”
十四立馬反駁:“怎麼能是為了虛名呢?大軍入藏,耗費的糧草、銀子、人力物力,難以估量。如今敗而未潰,說撤就撤豈非放虎歸山?”
胤禛不由拔高了聲音:“正是因為耗費過大而成效不顯,才需要撤軍重新調整。更何況你也該為舅舅想想,率領一支疲敝之師跟準噶爾決戰,萬一有個好歹,他一輩子打出來的名聲就都填進去了。”
十四嘲諷不服的神色一斂,片刻,仍是搖頭鄭重道:“你不瞭解舅舅,他會選擇打這一仗的。”
這話說的是事實,然而語氣一如既往地欠揍。胤禛頓時磨牙:“是,你瞭解。誰不知道你上趕著要給人家做兒子。”
“你!”
“誒誒誒,用膳用膳,湯都涼了。”胤祚搶在貓咪炸毛之前把他摁住,總算平平安安撐到上朝時分。
朝臣們已經陸續知道了前鋒軍大敗一事,皆是萬分駭然。
按照原本的計劃,中路軍好比一面盾牌,擋住準噶爾援兵;前鋒軍好比一把刀子,直插叛軍心髒。如今刀子折了,盾牌卻還屹立不倒。是撤兵儲存實力,還是前鋒滅了中路補繼續進攻拉薩?
論公,這一敗不知多少人身上的莽服要換囚衣。論私,滿人聚族而居,誰家還沒個在軍中效力的侄兒孫兒?原不過是看著清軍以數倍軍力對敵,獲勝十拿九穩才想著把孩子送去混一份功勞;都是從龍入關的,鐵杆兒莊稼吃著,誰願意為那兩個賞銀,眼睜睜看著孩子埋骨他鄉?
朝野上下反戰情緒高漲,紛紛上書請求皇帝撤軍。
康熙不置可否,任由他們吵得沸反盈天,然後施施然地宣佈“此事事關重大,必須擇日再議,大家先回去歇著吧”。
明眼人都看出了皇帝明修棧道拖延時間,暗度陳倉繼續進攻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