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淡淡幽香飄進鼻中,阿笙冷哼一聲,答道:“你大可一試。”
紅蕖眼睛一亮,連連拍手,倒像個小姑娘似的又笑又跳,拉過傳志胳膊,嬌聲道:“大笨驢,你可要好好陪著我呀,要是惹我不高興了,我回頭便跟公公說,說你欺負我。”
傳志本在想母親的事,回過神來發覺她柔軟的胸脯貼在身上,香氣環繞周身,登時面紅耳赤,忙將她推開。阿笙不理二人,自行取出紙筆硯臺,正欲研墨,卻停下問:“鄭掌門現在何處?”
紅渠道:“今日午後的船,師娘同他約在碼頭。”
阿笙又問:“今早沒船?”
紅蕖回想道:“早上是小師弟去的碼頭,說只有一艘船,卻不知是哪家公子的,不載旁人。肯渡人的船,要到午後才走。”
阿笙凝神思索片刻,撐著竹杖起身:“既要扣下你二人,我還是親自同鄭掌門說去。”
傳志詫道:“我們扣了他夫人,他豈會罷休?你豈能自己去?我陪著你……”
阿笙搖頭:“不必,你留下照顧師叔和鄭夫人。”
傳志急道:“不行!鄭掌門那般脾氣,你一人豈可敵得過?——紅蕖姑娘,我答應你別的事可好?我這便將你二人平安送回……”
“不行,”阿笙抬眼看他,目中波瀾不驚,淡淡道,“鄭夫人的話還未說完。”
傳志無言以對,本想說來日方長,往後再說也無妨,心中卻知,若此刻放了鄭夫人回去,等她精神如常,有所防備,再想逼她說出實情卻是不易。他明白阿笙自有計較,只得溫聲道:“你小心。”
阿笙冷哼一聲:“我又不是你,求個藥也能將自己糊裡糊塗賣了。”
傳志面露窘迫,不再多說。待阿笙走出門去,紅蕖奇道:“你倆真是好得很呢,我原先只當他肯為你死,這下看,你對他倒也關心。你們又不是兄弟,難不成……是夫妻?”
傳志給鄭夫人披件外衫,面對床榻坐下,搖頭道:“不是夫妻,只不過是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不過你適才問我能不能娶你,我卻想,阿笙若是女子,我定要娶他;你又問阿笙能不能娶你,我便想到若哪天他要成親,我定傷心得很。”
紅蕖一時無話,瞪圓眼睛怔怔瞧著他,半晌方柔聲道:“那你們確是夫妻啦,雖說人家的夫妻都是男人和女人,我看兩個男人也無妨。只要心心相印,肯為彼此去死,那就是夫妻了。哎,大笨驢,你怎能在遇到我之前,就先有了心上人呢?若是沒有阿笙公子,我定要求你帶我逃婚了。我們結成夫妻,每日裡恩恩愛愛,相濡以沫,生一堆小娃娃,教他們讀書、習武,再養一群小雞小鴨,豈不是很好?等我老了,還叫你大笨驢,那時候我就老成這樣了,你看!”她將兩隻眼角向下拉,扁起嘴,學那老婆婆的口吻笑道:“我說,‘大笨驢,我又想起來那一天啦,你給人家從店裡扔出來,打個滾,撲撲楞楞的,哈哈,像個驢打滾’,你就說,‘太丟人啦,你不要再想,你想想我很好的時候’,我就搖搖頭,說‘哪有哪有啊,大笨驢,你從沒有很好的時候呢!你是個又笨又呆的小混蛋’,你瞧怎樣?”
傳志哈哈笑道:“你學得真像!”
紅蕖咯咯直笑,末了兩手撐在臉上,惆悵道:“大笨驢,以後我都叫你大笨驢,好不好?”
傳志點頭:“你喜歡便這麼叫吧,我確是不大聰明。”
紅蕖又道:“你不要叫我紅蕖姑娘,你叫我小紅,好不好?”
傳志點頭:“‘小紅’?這倒是很可愛。不過紅蕖也很好聽。”
紅蕖嗔道:“小混蛋,你怎麼說什麼便是什麼,你待別的姑娘,也這般好,是不是?”不等傳志回答,她又忙道:“你心裡喜歡阿笙公子,對別的姑娘,肯定都是一樣的。哎,你真是小混蛋,人家不知道你心裡早有了別人,見你這樣好,都要喜歡你的,到頭來你卻不肯要人家,那怎麼辦?”
傳志愣住,細細想了半晌,方猶疑道:“為何喜歡我?我下山之後,就只和阿笙在一處了。便是同你也不曾說過什麼話,你並不知我究竟是何人,豈會喜歡我?我見過很多人,一開始都以為他們是好的,結果他們卻是壞人。一開始覺得誰好,便喜歡誰,那當不得真。”
紅蕖嘻嘻一笑:“你只喜歡過一個人,便這樣懂了?”
傳志答得理所當然:“我一開始喜歡阿笙,只因為他很好。而後來我們在一處久了,知道他脾氣很怪,總是笑話我,昨日我們還吵了架,但我反倒更喜歡他了。”
紅蕖撇撇嘴,鼓起腮幫子道:“也不盡然,從來沒有人待我好,如今要是有人同我說一句,‘小紅你真可愛’,我便會喜歡他,誰管他是好人壞人呢。”
傳志笑著搖頭,說這是孩子脾氣,紅蕖氣沖沖罵,說他才是孩子氣那個。她嬌媚可人,眼角眉梢別有風情,傳志初時還會臉紅,聊得幾句已習以為常,他心無旁騖,並不覺這般親暱有何問題。足足聊了一個時辰,紅蕖才揉著眼睛說倦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傳志亦給她披上薄毯,又給岑青擦洗臉頰手足,坐在床邊等阿笙回來。
直到天色昏暗,仍不見阿笙蹤影,傳志愈發不安,然屋中尚有三人,哪敢就此離去?只得來回踱步,擔心不已。如此徘徊許久,忽聽有人輕聲叩門,傳志也不細思,立刻開啟房門,不想面前空無一人。他暗道不好,匆忙回身看向床榻,忽覺背心一寒,似是刀尖抵在身後,只聽來人冷道:“岑青在哪兒?”
這聲音脆生生的,倒像是個沒長開的少年人。
傳志並不答話,右手在袖中緊握成拳,正尋思該怎樣轉身制服他,那人未拿刀的手忽從他背後探出,似想捂他口鼻,傳志眼疾手快,一把攥住那隻腕子,右腳前跨略一躬身,左手後探抓他腰腹,欲將他從身後扯起。不想此人嬌小輕盈,他使出十二分力氣,不過用上一分,便把那人高舉過肩狠狠向前摔去,自己亦打個踉蹌,竟覺頭暈目眩,再難站立。那人從地上爬起,一拍雙手,又在桌邊鄭夫人、紅蕖面前揮揮袖子,方得意道:“這可是最了不得的迷藥,你且睡一會兒吧。”
傳志身體疲軟,拔出長刀撐在地上才不至摔倒,眼前模糊一片,依稀看見那人走向床榻,手中提著一把匕首掀開帷帳。
他要殺了岑叔叔!迷濛中思及此處,傳志勉強抬起左腕,在刀上狠狠一劃,鑽心的劇痛令他清醒些許,便暴喝一聲,揮刀向那人砍去,腕上鮮血淋漓,頃刻染濕了他的衣袖。
那人想是沒見過這般不要命的,驚叫一聲躍開,伸長胳膊胡亂揮動著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