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從未給人如此逼迫,雙眉怒橫,譏諷之言正待說出,忽想到傳志承受不住,一咬嘴唇便欲服軟,哪知付九已對那人手臂揮刀砍下,怒道:“欺人太甚!”
那人右手按緊傳志,另一手衣袖向付九拂去。付九武功遠遜於他,只輕輕一拂,便給掌風擊中胸口,連退三尺。此人自恃武功,方以單手對付,然只此剎那功夫,眼角掃見寒光閃過,右手手腕一涼,不及深思立刻收手放開傳志,掠後一步。
原來是阿笙,趁他分心回擊付九,已當機立斷拔出匕首削他手腕。
匕首隻要歪了半寸,便會插入他掌下人的脖頸。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能想到此節並即刻出手,毫不猶豫。
這小子不簡單!他暗中贊許,頓想同這少年過上幾招,手下不停,揮掌向他劈去。
阿笙救下傳志,正抱起他查探傷勢,哪還在意這掌?便是在意,也無法騰出手來還擊。
羅成亦探身看向傳志;付九捂緊胸口,喘息不止。
只剩下岑青。
而他站在傳志兩人對面,隔著一張方桌。
付九驚道:“小心!”
羅成抬起頭來,那人雙掌齊至,距離阿笙後腦還有半尺。
傳志臉色煞白,倚在阿笙懷中,想提醒他背後有人,卻絲毫發不出聲音。
這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間。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傳志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被按在桌上時,他眼前發黑,雙耳轟鳴,肺部被擠在一起,根本無法呼吸。但他知道阿笙坐在他身邊,還知道阿笙很生氣,因為從沒給人這樣逼問過,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他還知道阿笙怎樣救他,那把匕首剛一出鞘,他便覺得背上很冷。這時他迎上阿笙目光,那和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差不多,冷冷清清的,從他身上掃過去,像沒有絲毫感情似的。但他知道,這雙冰冷的眼睛背後,有絕不冰冷的東西。
傳志忽然明白過來,阿笙的“喜歡”,是怎樣的“喜歡”。
“會死嗎?”他想問。
“你覺得我會莫名其妙死在這裡?未免小瞧人了。”他一定會這樣回答。
阿笙當然不會死在這裡。
因為他從不沖動,也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哪怕這不是十成十的把握。
他對面是岑青。陳叔平的師侄,秦茗的師弟,青石山這一代弟子中,不輸掌門人的翹楚。
羅成比他離那人更近,但他比羅成快。哪怕隔著一張桌子,他還是比羅成快了一步。
阿笙會劈空掌,當然不是憑空出現的,他的師父是岑青。
想要跳過桌子,回擊那人這一掌,最快的輕功也不夠快,而掌風要比人快得多。
於是岑青站在這邊,並沒有動,便推開了此人。隨即收手,凜然道:“閣下二話不說便連下殺招,未免過了。在下青石山岑青,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冷哼一聲,道:“南華劍派,鄭竟成。”
滿座嘩然。
羅成見傳志並無大礙,抱手在胸,揚起下巴將這人上上下下審視一遍,高聲道:“先前有人跟老子講,過了長江就沒半個英雄,如今才知道此話不假,鄭大掌門劍術獨步武林,想不到還有一手了不得的掌法,輕輕巧巧就能將無名小輩拍得直不起身,這等英雄氣概,莫說南武林沒有,便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老羅佩服!”堂中已有人低聲竊笑,南華劍眾弟子紛紛按劍起身。岑青忙攔下他,對鄭竟成道:“原來是鄭先生,在下貿然出手,只因這兩位少年都是我青石山弟子,還請閣□□量我護犢心切。至於羅兄弟心直口快,不知委婉,也請閣下莫放在心上。閣下有話要問我這徒兒,眼下問便是了,何必動手傷了兩派和氣——阿笙,鄭先生是你長輩,你可知他要問你什麼?”
他二人一明一暗,字字句句都是指責,鄭竟成到底是一派掌門,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再發作,怒目瞪向阿笙。阿笙一手搭在傳志腕上,待他面龐由白轉紅,臉色如常,方冷道:“不知。”
岑青頷首淺笑:“你當真不知?”
阿笙松開傳志,將兩支竹杖拍在桌上,掃一眼鄭竟成,複又低下,把玩著手中匕首:“我知道。”
鄭竟成怒道:“你既知道,便乖乖告訴我!”
“我不想。”阿笙抬眼,盯著他漲紅面頰,“我不想說,你殺了我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