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疏桐聽見自己擂鼓似的心跳,她知道自己因端茶送水不再細滑的雙手在顫抖。
她的眼淚忽然不受控制,似決堤江水。
她弄不明白,這淚水的根源在哪裡,要追溯到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她只想哭。
好像這句話,好像這個‘嗯’她等了很多很多年。
她忽然鼓足勇氣,沖過去,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揪著顧辭初的領子,眼睛定定的看著他:“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從前,就是我還沒來顧府的從前,你告訴我……”
她的多少無禮都沒有引起這個男人的怒火,顧辭初先蹙眉,之後又緩緩松開,他露出如水般的溫柔的笑,微涼的右手輕輕撫上元疏桐的右頰:“乖。”
後來那盤棋顧辭初再也沒下下去。
金陵顧國師辭官,鹹寧女皇雷霆大怒。
是夜,顧府的門突然被一陣馬蹄狠狠撞破,馬上那人劍眉星目,眼角已生老態,身材精幹,身手比年少之人要靈敏數倍,粗糲的手上一道延至臂膀的刀疤,像只細蛇。
府裡的下人聽了動靜都跑出來看,老管家連鞋都沒來得及換,赤腳跪下,喘著氣兒道:“奴才不知秦國士突來顧府,罪該萬死。”
那男人冷哼一聲,眉眼越發淩厲,一下子從馬上跳下來,二話沒說,直接往裡臥走。
元疏桐只在人群夾縫中瞧了兩眼熱鬧便打算回去睡覺,畢竟她跟著顧辭初,連女皇陛下都見過,這些個七七八八的,她早就沒啥激動的感覺了。
事實證明,半夜來敲門的……半夜來闖門的,都讓人很激動。
元疏桐瞧見門外老管家一邊躑躅一邊絮叨,急得火燒眉毛一樣。
“什麼人啊,急成這樣?”
老管家急得跺腳:“大人近日來的舉動必是傳到秦國士耳朵裡了,這可怎麼辦……”
“秦四忠?”元疏桐想起前幾日顧辭初給她的《四忠傳記》,對這個人還是有些印象的。
——畢竟那本書裡繁瑣的修辭和沒完沒了的抒情背的她簡直想一死了之。
“四忠先生可是個火爆脾氣,這世上除了陛下,沒有第二個人敢挑戰他的威嚴了……”老管家還是念叨個沒完,元疏桐望望外頭低垂的夜幕,突然非常神氣的笑了一下。
秦四忠闖進來的時候顧辭初正在看書,他一抬頭,瞧見自己老師來了,還有些懵。
隨即,他就反應過來,他自然地將書反扣在桌上,起身作揖:“先生。”
這話才出口一個字,秦四忠一巴掌招呼過來,打的顧辭初退了兩步,嘴角一行鮮血緩緩躺淌下,他低頭沉默著,跪在地上挺直了腰脊。
秦四忠吼的門外偷聽的元疏桐耳朵生疼。
“行啊顧辭初,長出息了你!”秦四忠插著腰氣的來回踱步,指著顧辭初鼻子罵:“要早知道你給我來這麼一出,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和元疏桐坐一張桌子!怎麼著?你想學她啊?胸無大志、散散漫漫、每天就想著混吃等死了?”
門外的元疏桐揉揉鼻子,想要打個噴嚏。
奇怪了,最近也沒受涼啊……
顧辭初還是不說話,甚至連神情都十分冷漠。
“我告訴你,你給我老老實實滾回去做國師,元疏桐那小兔崽子如今是反了天了,右相一派獨大,你要再跑嘍,那這大昭還要不要了?”想起元疏桐秦四忠火氣就蹭蹭往上漲,差點沒燒到眉毛:“早知道當初還不如讓你從了她,如今也沒有徐巖那小子的什麼事兒了,這下可好,前朝他爹折騰,後宮他折騰,這倆活寶折騰來折騰去,咱誰也插不上手!”
談及此,顧辭初頭低的更厲害了,眸子流轉到另一邊的地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那點兒糊塗心思能瞞得過我,別人看不出來我還能不知道?別一激動,改明兒鹹寧就真添你這麼個男妃,不準!絕對不準!”秦四忠已經忘了他上一句說了啥:
“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跟你爹犯同樣的渾,有些情感,需快刀斬亂麻,她要是當不好這個皇帝,有的是人在後頭等著,你要麼就聯名上書,把她從那位子上趕下來,要麼,大昭完了,你以死謝罪!”
“學生要辭官。”秦四忠的話他好像半點兒也沒聽進去,今日擺明瞭是要和他槓到底了。
得了這話,秦四忠怒目圓睜,那火下一刻就能燒的這小小書房昏天黑地,他從腰間抽出一把銀光閃閃的長鞭,這是先帝賜給他的,說是元疏桐不聽話,就往死裡抽,他從前雖看不慣那丫頭在學業上的作風,但私底下作為一個長輩,卻覺的她十分討喜,嘴甜兒還開朗,長的粉瓷娃娃似的,寵著還來不及,哪裡捨得打。
不曾想,到了最後,竟然要用在顧辭初這個得意門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