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確能搶下這個孩子的命,那後果呢,後果是什麼你想過嗎?”陸揚慘笑了一下,指間不自覺地顫抖,聲音卻沒有受一分一毫的影響,“這是先天胎裡帶來的病,從降生到這世上的那一刻起,他可能會殘缺幾根手指,四肢癱軟握不住東西,呼吸不暢面色青紫,心髒跳得比常人更慢,到了兩三歲時仍舊站不起來,如若這些狀況都沒有發生有幸能夠長大,他仍舊不能劇烈跑跳,被同齡的孩子取笑,不敢娶親不敢與人相守。最折磨人的是,頭頂彷彿懸著一把眾生也取不下來的劍,這把劍可能明日墜落,可能一生都不會墜落,然而它散佈的陰影足以籠罩人的一生。你忍心看到你拼了命偉大而又崇高地給予了人生命,卻像這樣度過一輩子嗎?”
陸揚等著她做決定,以為她依然會不可置信,會竭力請求他保住小孩,會自欺欺人,欺騙自己他說的那些都不一定會發生,會感念自己搏命生下他,一定要承擔起一個母親的職責悉心呵護,無怨無悔……
過了許久,婦人忽然淚眼婆娑地問:“所以是我害了它嗎?”
她咧開嘴眼淚一滴一滴地滾落,慘痛到了極致:“是我害了它呀!”
陸揚蒼白地怔住了:“不是你,不是你害的它,你們只是沒有緣分。”
生一個這樣的小孩是極度危險的事,一不小心很可能母子俱損。如果這位母親沒有那樣聰明,他原本是打算免去這番痛苦和折磨,毫無愧疚地保下母親,但是婦人說:“我要試一試。”
或許呢?
從剛才開始,就靜悄悄地沒有了聲音。
魏逐風聽見陸揚似乎言辭激昂地說了些什麼,好像是與“先天不足”“受折磨”一類的詞彙有關。
他極少極少會這樣激進,這太反常。
半炷香後,屋內傳來了幾聲微弱的啼哭。
小景喜出望外,立刻就要奔進屋裡去看,然而魏逐風心底不安,下意識出手一把將他攔了下來。
為什麼呢?
魏逐風詰問自己。
為什麼?
大約不到半炷香的時間,那哭聲便沒了。
魏逐風的心在見到陸揚走出來的那一刻徹底墜了下去。
他臉上、身上都有血,掌心和指間也有。
不知是不是疲憊極了,他呆呆地對小景說:“去看看你娘吧。”
男孩終於忍不住,掙脫了手,一溜煙地沖了進去。
“你……”魏逐風皺了皺眉,心念一動,不知怎的身體比腦子更快。
他伸手,抱住了陸揚。
輕輕地,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身上。
此時屋內傳來一聲男孩子悽慘的哭聲,繼而是持續不斷的嗚咽。
婦人身旁躺了一具死胎,全身有斑斑點點的瘢痕和觸之即深陷的凹陷,然而最突兀的孩子脖子青紫的五指痕跡。
婦人累極了,摸著大兒子的頭,虛弱而溫柔地說:“人家幫了你,你有沒有對人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