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作小景的男孩聰明極了,知道在魏逐風去找外援的時刻給風吹雨淋的婦人找個避風的地方。他艱難地將母親還有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挪到簷下,焦急地望著雨幕中的方向,見到兩個身影出現,眼裡忽然有了光。
陸揚伸手在小景頭上一落,那孩子滿腔的心如火燒被熄滅了一半,眼睜睜看著此人伸手去探他母親的脈搏。
“怎麼樣?”
“如何?”
陸揚目光下意識投向魏逐風,眼神交彙,微微一搖頭。
魏逐風心間陡然沉了一下。他僵硬片刻,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陸揚面對小孩子和婦人時都不露聲色,總是微微笑著,仿若事態並不嚴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勝券在握,只有熟悉他的魏逐風才能看出來,他一以貫之的和煦如風已然蒸發殆盡。
剪刀,熱水,用來生火的茅草。
他們準備了能夠取暖的一切,魏逐風領著小孩悄悄地推到了廊下。小景或許聽不見屋子裡在說些什麼,但是魏逐風身負武功又耳聰目明,每一句刻骨銘心痛徹心扉的決絕話語,模模糊糊一時有一時無,落在了他的耳邊。
被一層破布隔起來的屏障裡,陸揚冷漠下了判決:“抱歉,我醫術不精,只能保住你一個人的性命保不住孩子。”
只聽一聲劇烈的抽氣聲,仰躺著的婦人迎來新一輪的陣痛,像被什麼刺穿似的猛地左右翻滾起來,陸揚見狀即刻行動,粗陋地為她布了一回針。
這陣陣痛度過,婦人抱著肚子喘著粗氣,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生産中的人力氣不大,隨便就能掙脫開,但是陸揚沒有這樣做。
“公子,你有辦法。”陸揚明明是個使刀的武人,可不知為何所有人見到他第一眼,都會恭恭敬敬禮稱一句公子,彷彿從骨子裡的軟弱和書香氣就這樣深入人心。婦人喊得悽切,像篤定什麼似的,落下的語句極輕又彷彿有千鈞之重,“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陸揚無言以對,那副為了不讓人心生動搖強硬維持的面具陡然間碎了。
他欲說還休地瞥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孕婦,氣得差點沒喘上來,囁嚅了片刻,自暴自棄地耍起脾氣來:“說了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為什麼,你明明白白與我說。”
“何必追問呢?有些孩子本就不該到這世上來,這是命數。”
“您居然和一個母親談命數。”婦人苦笑一聲,先前無論怎麼疼她都表現得堅強、懂禮數,這會兒終於像個普通的年青力盛的女子破口大罵,罵的是閻王,“我的孩子命數該絕?他放屁!”
陸揚結結實實地噎了一下,神情複雜在她周身環視了一圈,既有敬畏,更多的是不忍。
破敗草屋,血腥味沖天,燭影搖晃,牆角開裂。
“我只問你,這孩子是否還未足月?”
婦人愣住了:“……我以為是今日出了這樣大的事,驚慌了,它才急忙忙想要出世。”
“你是否時常胸悶氣短,甚至有出血的狀況,月份大時也吃不下東西,極少感受到孩子的挪動?”
婦人喃喃道:“我生小景時,也沒有足月,身體也好天天能下地幹活……”
“為什麼不說了?我來替你說,你生第一個孩子時應當也難産過,且慘痛異常,這期間七八年間數次懷孕數次小産,一個孩子也沒生下來。如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不僅年紀不小,還擅自服用了諸多千奇百怪的藥物。”陸揚蹲了下來,直視著他,定定地說,“它的命數不該絕,可你也沒有善待你自己的命數。”
陸揚所言一切都不是空xue來風,婦人呆呆地望著房頂,撫著肚子,感受著生命遭受磋磨的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