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早抓到那些伏擊的“馬匪”時便覺著不對:馬匪的衣裳過於整齊、幹淨,兵器也是千鍛鋼制的好兵器,不是那等為求生計而入山為寇的匪徒所能有的。而在李總兵家丁沖殺下暫存的幾個殘匪也似經過訓練,搶在被俘之前便舉刀自盡。
他們連遇幾批劫匪,有殺的,也有跑得快的,卻都似對他們有所顧忌,不敢下殺後,後頭劫匪漸少,又有人在路上挖陷阱陷他們。他們原以為又有人來伏擊,將車卸下來圍在外頭以防箭弩,卻始終沒等來敵襲,彷彿對方的目的只是攔他們一攔,拖延他們回程的速度。
李總兵的家丁奇道:“前些日子便聽我們老爺說有馬匪入遼東,原以為是尋常流寇或兀良哈虜賊,如今看來倒不像,古裡古怪的。”
不是賊匪,而是京中故人,只為拖著不叫他們進京,而非要殺人滅口。
是不能還是不敢?
桓淩眯著眼看向京師,熾烈陽光與滿目冰雪交融在他視線中,映得他心底一片寒意:
是要拖著他們不能回宮繳旨,令陛下對周王失望?
是知道他們在漢中培育出祥瑞嘉禾,想在此地攔住他們,趁機去漢中搶奪?
是京裡的周王府……甚或小皇孫出了事?
他到周王車中私下說了自己的猜測,也報出了所猜之人。
尋常賊寇,甚至一般臣子,誰敢派人對皇長子車駕動手?何況這位長子隱然已被聖上厭棄,不會再礙別人的路。除非他們本來的目的就不是周王,而是借阻攔周王之舉,對小皇孫有不利之處。
周王叫這些猜測壓得心口沉甸甸的,人也日益沉默,派了幾名親兵先往京城附近探聽訊息。
桓淩只怕那些人再有什麼動作,便接手了指揮親衛之則,安排哨探早晚輪班,擴大巡視範圍。如此小心翼翼地前行了一陣,前路卻越發清淨,車隊行進速度也快了許多。
他們雖不知對方有什麼後手,小心防備之餘,也抓緊時機加速奔向關內。車隊走到廣寧中屯時,恰好有一道聖旨傳到邊鎮,也讓他們這些日子的緊張和憂懼有所解脫——
九月底周王妃便平安誕下世子,聖上大喜,親自賜名賢。
鄭賢。
大鄭皇長孫。
才出生就得天子賜名。
看來他們周王府無恙,王妃與世子無恙,可以少擔心幾分了。
周王喜得貴子,更得知了父母妻兒都平安無事的好訊息,頓覺心胸寬廣——只要皇宮無事、王府無事,哪怕祥瑞被人劫走了都不那麼令人憂心!
他並非要靠祥瑞邀寵,只是宋先生種出嘉禾,還願將其法推而廣之,令四海豐足,百姓安居。大鄭得此良臣,這才是真正值得他入朝報喜的,至於佳禾本身倒沒那麼重要。
反正有宋先生在,哪一年種不出嘉禾,明年難道沒有更大的喜訊可報?
一行人重又滿懷著欣喜和期盼啟程。越過廣寧中屯、寧遠、廣寧前屯便是山海關。
入關之後天氣比遼東暖和,雪地遮掩不住那麼多痕跡,永平又是北直隸大府,到處都是百姓住的村落,哪裡有遼東那麼適合埋伏的荒原。那些刺客也不敢輕動,終於絕跡。而周王一行則在永平府文武官員護送下急奔至居庸關,去見,或者等從漢中取來嘉禾的褚長史前來相見。
車隊將近居庸關時,親衛指揮使便派了最擅長騎馬的年輕衛士入關尋人。那少年軍士在雪天也能將馬打得飛快,眨眼便融入遠處畫中景緻大小的城門,而他們的車隊軋著雪趕到城門時,一道披著綠袍的緋色身影也跨馬而出,迎上了這隊車駕。
褚長史從馬上滾下來,隔著車簾深深一拜,說道:“褚秀不負使命——”
請周王殿下帶祥瑞入京面聖。
那可不是一株嘉禾,足足一箱嘉禾呢!前推幾千年不曾有,後推……只怕除了他們宋三元自己壓過自己,也沒別人能弄出這樣的轟轟烈烈獻嘉禾的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