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於野果然平靜道:“不可惜。”
卞舍春眯了眯眼:“你不會要說什麼遇到我就不可惜之類的話吧?”
聞於野一愣,隨即笑了笑:“也差不多這意思吧。”
卞舍春在心底暗暗猜測,對於聞於野來說,這些得失都沒有旁人看得那麼重要吧,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評判標準。這種清風拂山崗般的巋然,也實在難得。
他一面偷偷又在心裡把人一頓誇,一面又被激起一個盤桓已久的疑問:“你從大學就開始暗戀我,怎麼這麼多年都沒來找過我?”
“最開始其實不覺得是暗戀,”聞於野坦白道,“慢慢意識到之後,又不知道怎麼找才不唐突。再之後,要麼你太忙,要麼我太忙,總覺得不是見面的好時機。”
卞舍春理解地嘆道:“成年人談戀愛確實好難啊。”
“你竟然會等到這時候才問我這個問題。”聞於野笑道。
這個問題的確很適合做一個考察期的主觀題,但卞舍春要怪他不審題。
說過了,因為我和你在一起主要取決於我可以多愛你,而不是你會有多愛我。
他把這句肉麻的理由吞了回去,只是又丟擲一個問題:“那你那天是怎麼找到我的?”
這才是一個真正令他困惑的問題。一開始只覺得是巧合的偶遇,在成為一切的開端之後,變得充滿了魔幻色彩。
他嘗試回憶著他與聞於野真正相識的那天晚上,他站在旅行社門口看著手機上慘淡的極光指數,一抬頭便看見一個陌生的向導,問他要不要追極光。
真是充滿宿命感的相遇,但他現在絕不相信這是全然的命運安排。
“我先說明,在船上那次,是真的偶遇,”聞於野說,有點自嘲似的笑了下,“就是因為是真的偶遇,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怎麼去跟你搭話。只是看你冷,才把暖手寶偷偷給你了,怕直接搭訕你不肯要。”
卞舍春思索了一會兒,想到他當時坐在船上的酒吧發愁,因為這莫名多出來的暖手寶而急躁的時候,大概聞於野也在船艙的另一處踱步徘徊,不知道怎麼是好。想到這樣的場景,他有點想笑,又有點可憐他:“那之後呢?”
“之後我找時卓打聽到你的一部分行程,然後天天去各種地方堵你,但是總堵不到,”聞於野回憶起來,看上去著實有些頭疼,“你忙著追極光的時候,我都在追你。”
寥寥幾句,卞舍春卻感覺到了一種深刻的感同身受,因為就在那幾天裡,他體會到了人生中最無望的等待和最憧憬的追逐。可能聞於野也是這樣。他走過了卞舍春走過的每一條街道,反複重新整理他的社交媒體像重新整理氣象預報,開車,小跑,掠過一個又一個拐角,去到一片又一片群星閃爍的原野,追到希望都落空。
三天了,他該走了吧?抱著這樣惴惴的遺憾,他把車開回到旅行社門口,卻在走出車門的瞬間,抬眼看到了那個被昏黃燈光籠罩著的,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雪花落在那染成極光顏色的淩亂長發上,他思念多年的人就定定地站在那裡,皺著眉,低著頭入神地看著什麼。宛如夢中。
那天晚上,命運對他們都出奇慷慨。
卞舍春想了想,不無感動地低聲笑了一下:“還好我們都追到了。”
聞於野笑著,揉了揉他的指節。
在機場短暫地共處一段時間後,他們終於正式地踏上了回國的歸程。飛機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落地後,卞舍春走出艙門,被久違的陽光擁住時,一下子就有了回家的實感——那個總在飛雪的寒冷半島,又一次變成了遙遠的童話。而這片他所熟知的廣袤土地,再次用擁擠的人潮,林立的高樓,堵塞的交通……以及親切的煙火氣與太陽光,迎接了遊子的歸來。
聞於野走在他前面很多,但卞舍春並沒有加快腳步,甚至走走停停地拍了幾張照,反正行李轉盤處時,聞於野還站在那等他。
“她們倆呢?”卞舍春把行李扛下來,問道。
聞於野指了一下——蔣豔輝在女廁所門口排隊,而路之蘋抱著她的大衣等她。
卞舍春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走的時候還是倆光棍兒,怎麼出雙入對地回來了……奧斯陸雖然不是特別好玩,風水應該挺好的吧。”
聞於野笑道:“說不定呢,你算算。”
“我不會這個,我只會半吊子塔羅,”卞舍春琢磨了會兒又改口,“不對,我這算太準了,怎麼是半吊子呢!”
說著他掏出從北歐帶回來的那盒新牌,又想佔一次,但開啟盒子後又頓住了,接著把牌收了回去。
“不算了?”聞於野問。
“給未來留點懸唸吧,”卞舍春微笑著,“畢竟就算命中註定,也得事在人為呀。”
塔羅牌被塞回揹包側兜裡,和那隻暖手寶貼在一起。接下來聞於野要回公司,卞舍春接著轉乘回廣東,路之蘋回去大學上課,蔣豔輝苦哈哈地當牛馬班主任。
生活似乎沒什麼改變,但他們都將行至迎來改變的那一天,讓軌跡重新交彙,就像極光降臨的那一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