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火光映在花妖臉上,她手中的火苗騰起,很快吞沒了半邊手臂。
那本該很疼的,但她眉目間盡是平靜。
“鬱子臨,我來陪你了。”
人們說人死之前,會看到自己一生最在意的畫面,花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她身為妖怪,赴這一場純白的火焰時,確實看到了——她看到日光正好的山頭,青年人揹著劍從她身邊走過,停下腳。他注視了她一會兒,而後,青年手中凝出一捧水來,傾倒向她。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她還是一棵蔫吧的小樹苗,受他一捧水之恩,站在那條他每天晨間都要經過的小路上,看他從身邊來來去去,春去秋來,周而複始。
她的目光追著那青年的背影那麼久那麼久,盤算著哪天自己修成人形,便能追上去和他一起行過歇雲山的每一個角落。
可是就在她歷天劫得人形的那天,他隻身入了山行塔,再未出來。
他應該是,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有她這麼一個妖怪的存在的。
“可我好不甘心啊。”
白色的火焰中,有粉色的花瓣飄起。
“鬱子臨,哪怕是蒼息之火的一簇,我也想找到你。”花妖這麼說著。
火海之中,有一道嘆息聲響起。
·
沈謐捏著拳站在鮫人燈下,他這個姿勢已經維持許久,一眼看去,就像一座立在燈下的石雕。
他額頭冒著冷汗。
某一盞鮫人燈上站了只石頭雕刻的烏鴉,那隻烏鴉微微垂著頭,恰好是“看”著沈謐的。
沈謐似乎從一場漫長的痛苦裡緩過勁來,冷不丁把頭一抬,恰與烏鴉對上眼:“滾出來!”
石頭做的烏鴉居然應聲歪了歪腦袋,像是害怕沈謐刀子一樣的目光似的。
一道黑影飄飄然落下,站到沈謐幾步之外。
“別掙紮了,你為什麼要違背自己的天性呢?”那黑影聲音裡含著絲絲縷縷的陰冷潮濕之意,是萬魔王,“這鮫人燈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
沈謐眼中殺意一閃。
“雖然我說等你到我徹底自由的一天,但是我可不希望等我出來,你已經被天道徹底馴化了。”萬魔王低聲笑起來,“鮫人燈會告訴你,拋開那些繁重的枷鎖,你最渴望的是什麼,你原該是多麼完美的一個妖怪……”
銀光狠狠地剜來,將萬魔王那道黑影打散,但那難聽的聲音卻沒有湮滅。
“鮫人燈的盡頭,是你要找的東西。沈謐,你不妨也好好聽聽,這裡的這些妖怪們,他們心裡的聲音。妖魔鬼怪才是你的同類……”
烏鴉石像破碎,化成了一地粉末,萬魔王的聲音也終於消失在幽幽的鮫人燈下。
沈謐嘴角慢慢溢位了血,他伸手把那一點血跡抹去,一甩袖子把蕭椒扔了出來。
他原本以為,把蕭椒收在自己袖子裡,讓那些還剩一縷半縷的殘魂看著,這小鬼就不會出事,龍首玉裡的禁術不會被觸發,這樣自己就不必擔心半路被那東西召走。誰知道都這樣了也還是有麻煩。
鮫人燈裡萬千惡念隨著那些藍色光芒悉數進了沈謐體內,而後飛速內化,勾動並放大了他所有負面情緒,那些惡念又化成了“藤蔓”,裹住蕭椒的那一刻,它們是奔著把這小鬼殺了去的。
盡管它們本質上是鮫人燈裡的惡念,但是內化之後,便算是沈謐的東西了,它們對蕭椒的那些傷害,藉由龍首玉裡彎彎繞繞的兩道禁術,居然被全部被轉移到了沈謐身上。
禁術的規則之下,沈謐不能傷蕭椒,否則會千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