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遭反噬的老妖怪默不作聲咬了咬牙。
蕭椒先前應該是暈過去了一小會,被扔到地上翻了個身,才緩緩醒過來。
一眼便看到站在鮫人燈的藍光下的沈謐。
他好像想問什麼,卻又自行噤了聲,只是沉默著爬起來。
沈謐負手:“共感的時候你應該知道了,這裡是山行塔中。以後不要動龍首玉的禁術,我便送你出去。”
蕭椒被沈謐那冷漠的態度刺了一下,他覺得沈謐不僅是冷漠,還像是一副把他當什麼都不懂的討厭小屁孩的樣子。
他心裡其實憋了一肚子問題,他很想問問沈謐:“你說曾在塵息門修行的,不是你,另有其人吧?占星閣上的半張畫裡那個人,也是他,對不對?是他為你取的名字嗎?他是誰?你又是誰?他為什麼和你長得一樣?那倒著長的山巒是什麼地方……”
可他問不出來。
他們之間隔著三千年的光陰,沈謐能一眼把他的心思看穿,他卻從來沒有看透過沈謐心裡的迷霧。
如果不是在沈謐袖子裡走這一遭,他都不知道沈謐那顆鬼影幢幢的心裡,裝了那麼多東西。
藤蔓纏過來的時候,蕭椒聽見沈謐腦中響起的那句話——“你我都生在這深淵下最爛的一把淤泥裡”——這是他聽過最惡毒的詛咒。
沈謐一直揹著這些東西嗎?
他黑沉沉的眸中,曾經看過什麼樣的人與事?
他壓抑著滿心的惡念,心裡裝了那麼一處鬼魅橫生的八角臺,只有回憶起那個在塵息門裡說著“一往無前,赴死如歸”的少年時,才有那麼短暫的一點明媚。
可他又為何會應下來幫天風門,為何在把他們幾個修士扔給妖怪之後又找回來?
沈謐太矛盾了,蕭椒完全無法分辨他是“好”還是“壞”。
“我知道你是騙我的。”蕭椒沉默了一下,難過地癟癟嘴,又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舉動顯得有些幼稚,收了表情。
他什麼都沒問,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沈謐沒心沒肝地輕輕點了點頭:“是,騙你的。小鬼,我原本也想等這事做個了結,便與你說清楚,龍首玉的事我不再追究,但是希望你將它封印,永遠不再動用,此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若有一日刀兵相見,也不必留情。”
蕭椒:“……”
他微微抬頭去看沈謐:“刀兵相見也不必留情麼?”
沈謐眼角眉梢都是冷的,像掛著霜。
蕭椒點了點頭,咧嘴笑了笑,是他一貫嬉皮笑臉的模樣:“成。我會回塵息門一趟,將龍首玉拿回去請我師父封印,我說過你要相信我是正人君子的吧?”
“你往後走,再向上飛,到那井口,過了蒼息之火便能摸到禁制邊了,我留一縷神識護你。”沈謐又冷著聲叮囑了一句,“小鬼,不要同任何人講你先前看到的那些。”
蕭椒背過身去,揮了揮手,極力想留下個瀟灑大方的背影:“神識不必了,我自己出去就是。”
他想,他只是有一點惆悵罷了。
一個滿口謊話、輕易就能騙得別人團團轉、立場不明的老妖怪,確實該立馬斷了。
可是蕭椒還是沒忍住稍微回了回頭,沈謐不在那盞燈下了,那屬於沈謐的背影已經到很遠的地方。鮫人燈的光過於明亮,蕭椒只是一瞥,甚至能看清沈謐踉蹌了一下。
蕭椒收回目光,不再去想,一躍而起,縱身向井口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