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和張賀這兩個家夥,個頭足夠高,已經可以自己翻上馬背,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李椒太師揹著箭筒走過來。
“李太師快看。”我蹭蹭兩下,迅速翻上火雲,挽了韁繩,雙腿一夾馬肚,火雲立時飛竄出去。
“的確是不錯的想法。有了這個‘馬登’,從今以後你們可以不用我幫忙啦。”李太師點頭贊道。
“看,我不僅可以利索地上馬,還可以直接跳下來。”飄飄然得意忘形的我早已記不起二舅的叮囑,火雲馬尚在奔跑,便松開韁繩,踏著繩梯借力,從馬背上往下跳。
“危險!”李太師驚呼聲剛落,我已經被倒吊著在地上拖了一段距離。
眼前一陣黑,再睜開全是藍天白雲。千鈞一發之際,李椒迅速翻上曹襄的白馬追到我身邊,縱身躍至火雲背上,急急猛拽韁繩,救下一隻腳被纏在繩索裡的我。
四周圍了一圈人,我眼冒金星地翻趴在地上,由著李太師揭開滲血的胡服,檢查我的傷勢。
“後腦勺上一個包,後背擦傷。”李椒吩咐宦者去拿止血消腫的草藥,“幸好是在草場,要是青石路,這麼拖曳肯定重傷。接下來的兩天注意觀察有沒有嘔吐不適,馬登暫時別再使用。”
夏日午後的陣雨,給炎熱的天氣帶來一絲清涼。
“去病,陛下召我去宣室殿,我同你一道走罷。”這日放學後,桑夫子叫住我。
“陛下召您,猜是關於招兵買馬的事兒?”我舉著傘好奇地問。
桑弘羊點頭:“傳信的沒細說,不過應該是吧,最近馬匹單價走高,我也在發愁。”
“咱們經費不夠嗎?”我記得大舅曾經提過這事兒。一場仗打完,朝廷賠進去那麼多身家性命和金銀,國庫可能吃不消。
“經費倒是還過得去。”桑弘羊否定道,“去年田丞相薨前,捐獻出名下産業和田地上繳國庫,加上竇嬰和灌氏兩家收進國庫的財産,補進雁門損失的馬匹應該綽綽有餘。”
“那您為什麼還發愁呢?”
桑弘羊嘆了口氣:“因為我們大漢缺乏馬源。並不是所有馬匹都適合做戰馬,能適應北境沙漠氣候的良馬更不多。比如你的那匹白馬,是稀有的大宛馬種,耐寒耐旱,能行走沙漠,然而我們中原並不産出這種適合北地行軍之馬種。至於匈奴蓄養的高駒,如今漢匈互相宣戰,官方馬匹交易幾乎停滯,採買靠的是私人馬販,數目規模都受到限制。”
“私販?就像聶壹那樣?”
“不錯。”
我踮腳跳過一個積水窪。怪不得每年二舅都要前往馬邑呆兩個月之久,通常長安城裡貴族買馬就是看看挑挑結個賬,不超過一天。
“那是誰呀?”
“聽說是竇太主送進宮的寵物。陳廢後被打入冷宮,竇太主怕陳家式微,投陛下所好,專門送了個乖巧的來固寵。”
到達宣室殿的時候,兩個小黃門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等等,寵物怎麼會進到門禁森嚴的宣室殿裡?
我掀開珠簾,天子匆忙推開膝上坐著的少年,將他摁回書案前。
少年未及弱冠的年紀,卻已早早佩戴單髻翠玉冠,一身墨綠色的絲綢曲裾,乖順地跪坐著。其人膚如凝脂,眉目清秀,水汪汪的大眼睛脈脈含情,此時因為突然被推拒,正委屈錯愕地望著天子,雙頰緋暈,紅唇微翕,唇角沾著幾粒飴糖渣,曲裾下擺微微撩起,露出一截光潔的腿腕。
“咳咳,”帝王藏身於書卷之後,目光遊離躲閃。他尷尬地清清嗓子,“這是董君,朕的姑母推薦的新人,擅長詩書禮儀,寫得一手好字,朕命他過來幫著整理……嗯……資料。”
我瞪大了眼睛,好笑地看著眼前負責“整理資料”的,眼眸含春、衣衫淩亂的董君。
“能被譽為京師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我心道。這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董偃,真人竟比我見過的長安女子都要秀美,能比得過他的樣貌的,估計只有遠在朔方的韓說。
據說董偃十三歲時被竇太主驚為天人,留在大長公主府中親自撫養,請師傅教授其六藝,十六歲便急急加冠宣佈成人,帶在身邊四處走動。如今這天仙般的人兒竟被竇太主當成寵物親手送進未央宮,看來作為帝王的好處,就是總有人上趕著進貢替代品吧。
“陛下,宣室是先帝的正殿,若非議定法度的政事,閑雜人等不能入內。如今這侍奉館陶長公主的東宮之人,私下裡也能進入宣室殿,實在是有違禮制。”跟進來的東方朔一陣搖頭晃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