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下不為例。”天子朝春陀揮手,示意宦者將董偃帶離。
“向各封國徵兵買馬的事兒,朕會找主父偃再議。鐵器官營這個想法不錯,還請桑愛卿回去擬個方案來。”
桑弘羊告辭後,天子終於鬆了口氣。
“哎,臣還沒寫完呢。”左手沾了滿手墨汁,我瞪著天子從我手裡抽走的狼毫。
天子示意宦者取走筆,大手一揮將我圈進懷中。
“朕有一件很嚴肅的事同外甥商量。”他清清嗓子,換上一副鄭重的表情,然而下句話一出口,我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董君進宮的事兒,外甥幫朕瞞著好不好,別和你二舅說。”
“人都已經帶進宣室殿,舅父遲早要知道的。”我白了他一眼。
“陛下,左內史公孫弘覲見。”
“又來了。”天子揉了揉眉心,唇角一彎,對我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陛下,剛剛朝堂上,臣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但是這個汲長孺,自陛下登基不久就佔著主爵都尉的位置,一坐十一年,除了與同僚吵架鬥嘴,政績上毫無建樹。”公孫太傅激動到滔滔不絕,口不擇言,一聽便知方才在外朝同汲黯起過口角,“何況他決策猶豫,治水被動,造成如今濮陽水禍不斷,關東民心動蕩。臣是被陛下從地方小郡提拔上來的人,感念陛下潤澤天下的恩德,見不得百姓反複遭難,臣懇請陛下考慮,放汲都尉去下面走走看看,親身體驗一下地方官員的不易,也好過佔著九卿的位置不——”
說到最後,公孫弘瞟見我,勉強把詞兒嚥了回去。
“依公孫愛卿之見,汲都尉該去哪裡體察民情比較合適?”天子一句話把球踢還給公孫弘。
“臣如今任左內史,將心比心,就叫汲都尉改任右內史,臣認為再合適不過。”
“我到家啦,東方大夫請回吧。”我跳下東方朔牽著的灰鬃馬。
除了那晚喝醉酒,東方朔清醒的時候一直循規蹈矩,並未作出任何不軌之舉,我也就當他是酒後失態,由著他以“順路”的名義每日接送我上學、回家。
蘇葭正在廚房折騰晚飯,棗紅馬停在馬廄裡,火雲身上的馬登卻不見了。我摸進後院,二舅果然又在角落裡搗鼓木工。
“李椒太師說你下馬時被繩索纏住倒掛在馬上,所以我想,如果把繩梯間隙做小一些,只容前腳掌透過,就可以避免整隻腳卡進去。”
“咔嚓”一聲,二舅手中鐵鋸鋸掉一截半成品。
“試試看,合適的話即可打孔。”
“還能再小點兒。”我抽出腳踝。
望著低頭忙碌的二舅,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
“舅父知道董偃的事兒嗎?”
尷尬的停頓。
我閉上眼,握了拳頭皺眉暗嘆,自己真是口無遮攔,怎麼這麼情不自禁地就給問出來了。
“嗯,知道。”丟擲一個肯定的回答,二舅終於又開始擺弄手裡的活計。
“不是吧二舅,你你你居然默許了?”我驚訝得合不攏嘴。
“我已成家,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再介入陛下的私生活。”二舅並未抬頭,只是刷刷刷鋸斷手裡的三根木頭,“再說,陛下是主君,他喜歡誰,做臣子的如何置喙。”
“難道,舅父真的一點兒也不介意?”我望著對方略顯落寞的表情。
二舅抿唇思索了一下,抬頭時,星眸中複又燃起喜悅的光芒。
“現在告訴你應該不算太早——三姊懷了龍胎,太醫令說,這胎應是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