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出言‘死灰獨不複燃乎’的韓長孺,如今居然也將‘怯怯然明哲保身’這一套官場名堂學了去!”他聲音驟然提高八度,“我大漢除了韓長孺,就沒有其他將才了嗎?”
大姨夫撓了撓腦袋周圍的卷發,拱手回複道:“外朝武官中除韓代相之外,另有東宮衛尉程不識,材官將軍李息這兩位,三年來均有做邊郡太守的履歷,請陛下考慮。”
“程不識?他一直是東宮的人,再說他回京不到一年便被朕奪去虎符,只怕此時有所不服,軍心不穩。王恢馬邑失期,一同出兵代郡的李息也脫不了責任。”天子逐個兒數著外朝武官,沉思片刻,轉向大姨夫,半慰問半擔憂道,“就連子叔你,朕也時刻擔心你的肩傷。”
大姨夫掄起臂膀在空中揮了兩下,呵呵笑著回答:“都大半年了,臣的肩傷早已痊癒,出戰絕對沒問題。”又低聲催促公孫敖:“陛下正在用人之際,你們那裡有沒有推薦的騎兵將領人選,盡快報上來。”
公孫敖面露難色:“在臣看來,蘇建、荀彘和趙信三位校尉均是騎射功夫上佳的可用之才,但是蘇建一直任步兵校尉,荀彘和趙信是新人,缺乏對敵經驗,這三人能否勝任將軍之位,還要看陛下的決定。”
“陛下,臣鬥膽上奏,臣這裡也有一個人選,想推薦給陛下。”眼看眾人遊移不定,我決定為君分憂。
“嗯?你?”天子的目光終於落到角落裡的我身上,頓時樂得前仰後合,“去病,你這是剛打泥地裡滾過一遍嗎?一身的灰,小髒豬似的。”
“臣剛結束射禦課就匆匆趕過來了。”我皺眉,李太師那一把石灰已經讓我被嘲笑了一整天。
“嗯嗯,”天子收起笑意,清了清嗓子,“說吧,你替朕看中的人是誰?”
“太師李椒。”我無視周圍驚訝的眼神,頗有自信地娓娓道來,“李太師是臣的射禦老師,馬邑之戰期間曾擔任代衛尉,對騎射功夫頗有造詣,箭術堪比前任韓太師。臣覺得他有勇有謀,遂鬥膽推薦一下。”
話音剛落,眾人面面相覷。
“此人做事勤墾,身先士卒,待兵如子,他現在應該還留在靶場清點箭矢。”怕他們不瞭解李椒,我添油加醋,多誇了幾句。
“外甥還真是不計前嫌降人才哪。”終於有人打破尷尬的沉默。
我清楚他所指即為之前李敢欺負我的事兒,遂恭敬回答:“臣知道陛下需要將領,臣不會因為己之恩怨而否定一個人的能力。”
“好吧。”天子展顏莞爾,吩咐身邊侍衛,“去召李椒。”
“諾。”
侍衛轉身離去。公孫敖拉上幕簾,湊到我身邊悄悄嘆氣:“霍賢侄有所不知,按照大漢軍律,出戰將領無法越級提拔,李椒現在只是郎官,這個級別最多升為校尉或者地方郡守。”
“原來如此。”我在心中消化公孫敖提供的資訊。大舅逝世後,一直沒聽他們討論過推舉將領的問題,直到韓代相負傷。今日在眾人面前鬧了笑話,看來以後要好好閱讀軍規。
“去病,到朕這裡來。”宣佈散會後,天子朝我招手近前。抬手抹去我頸間的石灰時,他怔愣了一下,面上浮現出尷尬的笑容,“下次不用急著過來,先去換身衣裳。”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剛才不懂規矩,隨便插嘴重要軍務,這次我得小心一點。
“什麼事?”天子接過宦者遞上的絹帛,蘸了水,替我擦去滿臉灰塵。
“臣想回衛府去住。”我說。
舉著絲絹的手頓住,天子笑道:“這未央宮不是住得好好的,怎麼突然間想要搬出去?”
“快要開戰了,我想回家陪舅父,我很想他。”我發誓這句裡每一個字都是真話。
“外甥不是不願意和伉兒一起住嗎?”
“血濃於水,畢竟他是我的親表弟。”既然是回衛府,有二舅在,跟衛伉住一起應該也沒什麼。
身旁之人面露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