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皇舅……”曹小侯爺驚慌失措地指著門外,好半天才捋順了舌頭,“陛下在外面。”
一連串的大呼小叫顯然驚動了某人大駕——當曹襄穿著昨晚那套褻衣,光腿赤腳地跑出我房間時,天子正好從另一頭二舅的廂房中鑽出來。
我將宮裡師傅捏的水晶蒸餃整隻塞到嘴裡嚼著,鎮定自若地望著飯桌上其他三人大眼瞪小眼,或者說,眉來眼去。
天子的目光一直在我和曹襄身上來回逡巡,見二舅面色陰慍,他才決定放棄他那八卦好奇心,開口打斷飯桌上尷尬的氣氛。
“襄兒,襲侯的手續辦得怎樣了?”
“回陛下,地契和賬簿已交於中央署公證備份,過兩天應該就能拿到印信。”曹襄停了筷箸回答。
天子點點頭:“同封國的鄉戶長們見過面了?”
“前來奔喪的都已見過。”
天子嘆了口氣問:“平陽皇姊還好吧?”
曹襄垂下頭,小聲回了一句:“公主很好,陛下不用擔心。”
“襄兒,”見曹小侯爺一臉沮喪,天子建議道,“朕和仲卿待會到軍營走一遭,你若是也想去,就和去病同行罷。”
不多時,薄雲遮日,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到達天梁宮時,大舅衛長君和大姨夫公孫賀等一幹人等已候在此。
天梁宮平日不許閑雜人等出入,我也是跟著天子頭一回進來。回頭望一眼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的曹襄,四目相對,曹小侯爺輕咳一聲,尷尬地迅速移開目光。
正廳當中懸掛一副巨型輿地圖,有兩個二舅那麼高,黃河流經的地域細細密密地標識出大漢的山川河流,郡縣要塞。很容易我便沿著黃河九曲找著了平陽、太原和馬邑三縣。太原以西便是河朔草原,九原、雲中、雁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等先秦各郡自東向西一字排開。呂梁山南麓的甘泉行宮,北麓秦長城各塞均有標示,更有秦將蒙恬所築點將臺位列其中。
越往上走,輿地圖留有越多空白,高處一些地方直接用大片的陰影簡單地標出“大漠”的字樣。然而,這依舊是我見過的覆蓋面最全的北境地圖。
正廳內另置有一前一後兩只沙盤,零星分佈著紅藍士馬石像,做推演陣法之用。
“這不是韓嫣留給去病的星盤嗎?”天子從侍衛手中接過星盤,上下翻看。
“陛下,”公孫敖拱手啟奏,“根據趙校尉提供的資訊,這只星盤應當屬於當年逃亡匈奴的韓王韓信。”
“哦?韓王?”天子似是很有興趣,“愛卿繼續。”
“根據弓高侯歸漢的時間推算,此盤對應的是冒頓單於時的匈奴國地域,經過老上單於和軍臣單於兩代更疊,星象資訊已有三十多年的滯後,匈奴人喜遷徙,逐水草而居,按理說應該大不相同。然而臣與太史令核對之後,發現同咱們斥候探知的資訊只是略有出入。”
“孝文皇帝時右賢王曾南下,當時灌嬰丞相將其逐至塞外,之後右賢王勢弱,被白羊王樓煩王趕回陰山以北,自後右賢王兵力西進,改襲大月氏。” 公孫敖執杆,在河朔草原以北標著“陰山”的地域劃了一個圈,“按照星盤所示,陰山南部是白羊、樓煩兩王駐地,這裡是通向右賢王部的樞紐,這些都同斥候反饋的資訊基本相符。”
“那有出入的地方呢?”天子饒有興致地問。
“是單於本部的位置。”公孫敖離了地圖,轉身在沙盤上拖動一隻石馬,“據趙校尉說,和冒頓單於不同,軍臣單於更加好戰喜功,會按照季節的變化,水草的長勢遷徙大營,對於不服從的部落也會親自上陣前往鎮壓。”
宦者邁著小碎步一路跑來,匆匆道:“陛下,太史令司馬談,衛尉李廣覲見。”
“哦,李廣將軍也來了?”天子訝異道。
說話間,一位身著禁衛軍軍甲,精神矍鑠的老者已經大跨步邁進天梁宮正殿,身後跟著一位畢恭畢敬的儒服先生。
“陛下,太史令大人剛出未央宮就在上林苑裡轉迷了方向,可巧碰見臣,臣就自作主張,把人給帶來啦。”叩拜之後,李將軍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