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管閑事。”張賀回了一句。
李敢伸出一指搖了搖:“此人平日裡傲冷如冰霜,誰也不屑理睬,如今變成個同他兄長一般的人,一定相當狼狽,正好回去借機戲弄羞辱他一番。”
“為何要戲弄別人,再說,既然是親兄弟,長得不一樣才奇怪。”我不悅於李敢輕蔑的語氣。
誰知李敢立即拿指頭指了我,哈哈笑道:“我都忘了,霍美人還是個純情的雛兒,什麼都不懂呢。”
我正搜腸刮肚地思索如何反駁這話,曹襄已一拳揮到李敢臉上:“胡說什麼,你才是雛兒!”
望見雪地上扭打做一團的二人,我意識到事情可能比我想得要複雜。
追著李敢再回到正廳時,天子早已起駕離開。自長幾掉落的書卷已經被收起,整齊地摞在牆角,米黃色短襖置於長幾上。
韓說跪坐於我早晨剛剛跪過的墊子上,棕色的瞳仁清醒中略帶迷離,眉心微蹙,緋雲飛在雙頰,紅唇輕輕翕動。白玉發簪被他攥在手中,三千微卷的金棕發絲垂散於雙肩,微微低了頭,由著宦者仔細梳理。
室內的炭火劈啪跳動,冒著蒸蒸熱氣,融化了冰霜的高冷,好比有人試圖破壞一種寧靜之美,不料卻令他綻放成另一種更為瑰麗的美。
這場景似曾相識——每次陛下微服私訪從衛府離開後,留給我的就是這樣一個美豔的舅父。
“早就覺得他是那種人,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敢道,不過礙於其他人在場,他只是在門口伸了頭遠遠地望著小聲嘀咕。
韓說手裡的玉簪終於掉落下來,慢慢地一路滾到我的腳邊。
“韓公子,你還好吧?”我輕輕走過去,將簪子遞還到他顫抖著的手中。離得近了,便能清楚地看到他一邊臉被摑出的四個指印,以及縱橫交織的淚痕。
“我沒事,謝謝你。”韓說努力保持著平靜,他推開我,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聲音沙啞,“頭發不好打理,還得多耽誤一會兒,你先走吧。”
當曹襄和張賀匆匆將我從“是非之地”拖走時,一輛步輦停到了殿外。走出很遠,我回頭,韓說正被宦者揹著,安置到步輦裡。
我暈暈乎乎地轉身離開。二舅與蘇葭,天子與韓說,走馬燈似地在我眼前閃過,心中莫名的沮喪,令我連經過長樂宮時那一如既往窺視的目光都已無暇顧及。
暖陽灑在建章宮的琉璃瓦上,新裝上的那扇窗似乎比別的窗欞更加翠綠耀眼。
“人都到齊了嗎?”韓嫣自馬背上掃視眾人一圈,皺了皺眉,“韓說呢?”
“回韓大夫,韓公子請了病假。”宦者回複。
李敢為首的幾個學子發出鬨笑。
“剛才笑的,繞天梁宮外圍跑三圈。”韓太師又恢複了那張冷冷的面孔,可是最近他英挺的眉間一直平添一抹揮之不去的憂鬱,雙眼中流露的一絲悽涼縈繞著他,以至於整個人的氣場似乎悄悄地改變了。
說起來,我還真得感謝韓嫣,短短幾個月的功夫,我在他的提點下,射箭技術有了飛躍式的進步。
“騎兵落馬是家常便飯。”今日韓太師突然大談特談騎兵對陣技能,語氣已不似之前的冰冷,“一者,落馬後應立即轉換角色,發揮步兵的技能,近身砍殺。二者,馬速越快,落馬時越容易負傷。因此,保持戰鬥力,保護自身安全是重中之首。”
“等我們做了將軍,也需要近身搏殺嗎?”有人舉手問。
韓太師斬釘截鐵道:“不論你是誰,都要堅持戰鬥,直到最後一秒。”
“那落馬時要怎樣保護自己?”我問。
韓嫣自馬背上飛躍而下,雙肘前曲,雙手護住頭部就地一滾。我尚未反應過來,他便已停至我身側。
美麗的鳳眼望向我,近乎溫柔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首先,絕不能以手掌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