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迎上某人驚訝的眼神。深撥出一口氣,我毫不猶豫地叩拜告退,留下身後天子喃喃:“果然是衛氏血脈。”
我輕哼一聲,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哎,怎麼樣,難嗎?”出得廳堂,眾學子紛紛圍上來,因為我是頭一個被叫進去的。
“很簡單。”迎上眾人期待的目光,我的笑意不斷加深,“你們抓緊時間再複習一下吧。”
不久,曹襄面帶喜色,大步跨出門來,歡呼著:“我過了!”
“我們都聽到了,”李敢迎上去,“不錯嘛,曹世子,居然能記得一整首周南《漢廣》。”
“很快就輪到你啦,李公子,祝你好運。”曹襄壞笑道。
又過了片刻,“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李敢的破鑼嗓音伴著天子的呵呵笑聲和李司業的連連喊停傳了出來。
“李公子,朕記得你應該唱《詩經》曲目?”
“回陛下,臣太緊張,只記得這個了。”李敢委屈的聲音傳來。
已經完成考兌的學子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李敢和另兩個被判未過的學子正交頭接耳,嘀嘀咕咕。曹襄趴在長幾上打呼嚕,想必昨晚挑燈夜戰記譜。
我打了個哈欠,目光瞥到獨自默默端坐在角落裡的韓說。時光荏苒,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我初識的總角少年,今日他身著一件鵝黃短襖,發髻單束於頂,拿一根白玉簪子穿過,發色也不若從前那般金黃,而是漸漸變暗,呈現一種棕色,相貌亦同他的兄長韓嫣愈加相似。
作為現如今班裡最年長的學子,今年是韓說在太學的最後一個年頭。畢業後,即使不用看在兄長的份上,單憑他自己的資質,應該就能直接入選期門軍中最優秀的騎兵編制——驍騎營。
宦者探出頭來:“宣韓說。”
鵝黃的身影消失在門裡。曹襄仰起頭,揉了揉朦朧的睡眼。
“嗯,可以回家了嗎?”
“再等等,剩最後一個。”沒待我說完,曹世子便倒下繼續睡,看來是真累著了。
我坐在地上,繼續著我的放空。不過奇怪的是,一直沒能聽到李司空調弦的聲音。片刻之後,一陣清麗的嗓音飄來。
是韓說,他選擇了清唱,曲目並非出自詩經,而且他唱的這首歌,我恰好聽過。
“牲歌聞兮悠揚,藍天目兮草芳;原野兮翠微,吾之幽思兮載長。
路長遠兮曼曼,天涯人兮望斷;繁花兮盛放,與汝馳騁——”
歌唱到最後一句戛然而止,清脆的巴掌聲驟然傳來。
“敢給朕唱這首,你是何居心?”杯盞打翻聲伴隨著書簡嘩嘩啦啦灑落的響動傳了出來。
“陛下不要……求你……饒了臣吧!”韓說驚懼的哭喊一時間回響在殿堂內,痛苦的抽泣聲時高時低,夾雜著一些奇怪的低吟。
偏殿內突然變得格外安靜。我環視四周,只見眾人怔在原處,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現出錯愕的神情。李敢的唇角浮出一抹詭異的笑,曹襄徹底醒轉過來,再看張賀,他的臉居然驀地紅到了脖根。
這些人怎麼了,別人在捱揍,他們居然笑得出來?
李司業匆匆出來,回身扣上門,朝大家擺手道:“今天就到這裡,放學,你們都走吧,都可以走了。”
“回家嘍!”學子們一鬨而散。
一行人踏著早晨的積雪向東而去。行至天祿閣時,我不禁擔心地回頭望了望,目光卻正好對上跟在我身後的李敢。見我回頭,他那洞悉一切的曖昧笑容更加深了。
“各位,”李敢停了腳步,盯著我道,“你們難道不想回去探望一下韓美人嗎?”